可配合食用:晚风-陈婧霏
天蒙蒙亮的时候闷油瓶已经出发了。
我在床上翻了个身,脑子还没清醒,迷迷糊糊就在想:不愧是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过来的人啊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保持的真他妈好。
这点我和胖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到,所以又一觉睡到了中午,直到张好好来敲门,我才从梦中惊醒。
他端了碗牛肉面进来,虽然我闻不到味,但光看卖相就已经食指大动了。
边吃边听张好好给我安排下午的行程,说要带我和胖子在滕王阁附近转转。
我点头应了,开始闷头吃面,张好好蹲在脚边一直盯着我看。忽然我就有一种家里的狗流着口水等我开饭的感觉,问他,“你没吃么?”
“吃过了。”张好好抱着膝盖,“无邪,我想跟你聊聊,关于张家。”
“你也加入保皇党了?小张哥怎么给你洗脑的?”顿了顿,我又道:“听说你是他——”
张好好笑了一下,没有否认。
我们聊了很久,从他那我听来了小张哥完整的故事,关于张海虾,关于他娘张海琪。
我想,如果当年是我站在甲板上,我可能会制定出更精巧的计划。
但小张哥没有。那是他的一腔孤勇,是船对锚的英雄主义。
我会成为另一个锚么?
不知道,我只知道船在哪里,锚就在哪里。
张好好喃喃道:“我是他在二十多年前从一间废弃的孤儿院里捡来的,当时那里有很多跟我一样被遗弃的婴儿。他把我送到江西的外家,从八岁那年开始教我本事,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。他只教会我一个道理:爱是无能之人的遮羞布,人的结果全都是自己种下的因。”
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,接着道:“小的时候,他给我讲过很多故事,但那时候我只能听个半懂,一直谨记他说的,要远离情爱、远离人欲。可十八岁那年生日的时候,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,里面是一个相机,和一封信。那是他的字迹,信里只写了四个字,生日快乐。
那时候我才知道,原来他一直记得我,原来他说的和做的是不一样的。后来我开始用照片记录我看到的一切,开始对他口中提到的张家有了莫名的感情,即使我不是真正的张家人。直到去年在雨村参加完家宴后,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。”
“无邪,爱是很好描绘的,用笔,用照片都可以。”张好好目光闪烁,“我不是来问你要族长的,我只是来替他说完他没说出口的话。我能理解他,他想要的不是族长回去,我们想要的,其实只是一个家。”
我发了会呆,从没想过说出这番话的人会是张好好。
我伸出手,在张好好脑袋上揉了一下,像撸狗一样,对他道:“想不到张海盐能养出你这么个懂事的儿子。”
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,我站起身,对他道,“走吧。”
计划是在南昌待三天后回雨村,虽然张好好承包了这趟旅行的开销,但为了节省经费,我还是把坎肩和刘丧先遣了回去。
坎肩说什么也不愿意走,告诉我们他有不用钱买票就能进去的方法。
接下来我跟胖子算是大开了一次眼界。
一路开到滕王阁南门,坎肩兴冲冲下了车,对我道:“老板,看到了吗?滕王阁有背诵免门票的活动,等着看我大展身手吧。”
我还没来得及出声,坎肩已经冲上了二楼。刘丧慢悠悠走下车,直接走到智能通道排队。
我们三个刷了门票,也跟着上了二楼,就看到坎肩排在一群小孩后面,拿着手机默背《滕王阁序》。张好好走过去,帮着检查他的背诵情况。
我双手插兜站在角落,忽然有种带小孩春游的感觉。胖子怼我肩膀,“吴山居考虑投资幼儿园么?”
“整天断水断电那种么?”
“咱家第三季度水电费也该交了。”胖子靠在墙上,对我说道:“回去后先把香肠灌了,阿花联系你了么?”
我把聊天记录给胖子看,屏幕里是小花发来的几张照片,基本都是他坐在办公室里搭乐高,还混进来一张瞎子在太阳底下搬砖的照片。
胖子看了一眼,皱眉道:“正在施工中,又换根据地了?”
我点头,把手机揣进兜里。
“大工程啊,回去歇不了多久就得上路。”胖子看了我一眼,“你说我们这把年纪还折腾,有意思么?”
“你又觉得没意思了?”
“不啊,我觉得有意思,我是替你问的这句话。”胖子搂住了我的肩膀,“不好奇答案么?”
“小哥不是已经去找答案了么?”我眼神闪烁。
胖子打开手机前置,对准我俩,我看着屏幕里的自己,听到胖子对我说,“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。”
“我怎么了?”
“别骚了。”胖子按下快门,给我俩拍了张合照,转手发给了闷油瓶,“这次对前路迷茫的不只是你,我们谁也没法一眼望到结局,这是好事,答案还在路上。”
我点头,答案在路上,是不是我们的故事就永远也不会停?
看着前面来来往往的游客,一个个兴高采烈,我忽然有一种时空交错感。
每个人到这里,都带着短暂的答案,游客的目的是今日尽兴。那我呢?
我有点走神,好像那十年间,我习惯了寻找答案,习惯执着于一个永恒的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。
可人世间没有永恒,好像我们一直以来,都没有为短暂的答案停留过,都没有好好融入过人世间真正的生活。
是啊无邪,别骚了,睁开眼好好看看吧。我揉了揉脸,走到张好好身边,问道:“他背过了么。”
正说话间,刘丧从一楼上来了,手里拿着一张滕王阁语文课代表的门票兑换券。
他能背过我不觉得奇怪,就算背不过,他也能听到别人的标准答案。简直作弊啊这个能力,我就去看坎肩,他排在一个小学生后面,嘴里还在很努力地磕磕绊绊背着。
最终坎肩也拿到了一张课代表,笑的比前面的小学生还要高兴。
我们一起下楼,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入园区。
一直逛到很晚,头顶的烈日拉出长线,天边出现了火红的晚霞,人群鼎沸声逐渐化作耳畔的风声,彩灯映着水面,我们一路走走停停。
回去的路上,闷油瓶发来了他在广西的照片。
那边的晚霞也烧的通红,短信里传来他的讯息:后天回。
我收起手机,跟上胖子的脚步,我们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,跟树影交融在一起。
他站在一个臭豆腐摊前,回头看我,“小哥说什么了?”
“让我们早点回家。”
我走过去,接过胖子递来的臭豆腐,举起手机,给我们几个人拍了一张合影。
照片发出去没多久,小花的照片就回了过来。
是一张铺着暗红桌布的西餐桌,上面摆着一盘饺子,两双筷子。
胖子凑过来,嘴里叼着一根木签子,问道:“今儿什么好日子,提前过年么?”
我笑了笑,没有回答。我想,我已经找到短暂的答案了。
...
【煲仔饭小记·今日回村】
原着里雨村笔记也是夹在每一段路程里的喘息中转站,俺写的时候在想,如果把雨村日常和下斗直接放在一起,会不会能够更好的体会到老吴不同阶段的心境变化呢?嘿嘿,晚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