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人传说里地下深处的泉水就是九泉,张家人的认知里,九泉就是九条地下河或者泉水,由于深度不一,最后一泉的位置也就最深。
所谓冥泉,其实应当写作溟泉,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闷油瓶和杜三狼的说法出奇的统一,用的都是冥。
闷油瓶很少主动发表什么看法,听他这么一提,我顿时心生不详。
冥,自然而然就让人想到冥界了。
杜三狼有些惊讶的看了眼闷油瓶,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,就对我们道:“冥灵就是从冥泉里跑出来的东西,你在这个墓里所能看到的活物,都不应该属于这里。”
我忽然想起了解语臣之前提过的,盲塚后有通往冥界的大门,难道是这个意思?
冥界,就是冥泉。这里地下河四通八达,难道沿着地下河一直往下走,就会到达冥泉么。
我思索了一下,杜三狼的意思非常清楚,但我却愣住了。
首先,一般我们都下意识认为,冥界是人死后魂归之所,包括小花之前的提醒里,说的也是只有死人能进入那里。但杜三狼却说它们是活物,这让我有些晃神。
其次,这是一个很好的线索,张家的知识体系里有冥泉的说法,在深入地底的河水尽头,地下最深处,我忽然就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。
于是看向闷油瓶,用口型问他道:青铜门后的阴兵,算是冥灵么?
闷油瓶想了一会儿,居然缓缓点了点头。
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回过神,但同时很快也发现了这其中的逻辑漏洞。如果青铜门后那些马脸阴兵属于冥灵,那为什么那时候我们都看到了。而现在大殿里的这些冥灵,却只有我额头上的天眼能看到?
这意味着,青铜门后的东西和冥灵之间并不是完全覆盖的关系,也许其中一个,只是另一个的子集。
想到这,我看向杜三狼,问道:“既然你说是活物,那么你解释一下,为何那些东西只有我能看到,它们也会攻击我,但小哥看不到它们,却能攻击到它们?如果说是因为我中蛊才能看到,那逻辑上不成立。”
我盯着他的眼睛,语气也冷了下去,“你说谎了。”
稍加推理其实我就能感觉到此前他话里矛盾的地方,如果真是因为我中蛊了才能看到它们,那它们只攻击我这一行为,从逻辑上就不成立了。换句话说,A事件成立的条件是B,但不代表B就是事件A的充分必要条件。
假设我看到冥灵是一个事件,中蛊是一个成立条件,那么反倒看起来像,因为我中了蛊,它们才会只攻击我。
也就是说,那些冥灵能看到我们所有人,我能看到它们只是相当于一个中蛊附带的赠品——而这个蛊的真实作用是,被它们当成攻击的对象。
我凝神看着杜三狼,等待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,果然,他脸色有些莫名,说不上好,也说不上坏,只是看了看我,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,“可以这么说,小三爷,你是聪明人,我再问你一句,这个蛊,你想解么?”
我条件反射就想点头,但忍住了,看了眼闷油瓶,他微微点了下头。
我想了想,忽然我明白了杜三狼话里的意思:“等等,你什么意思?该不会是,这个蛊,你给我下的?”
话音刚落,我身边闷油瓶和胖子同时动了,胖子反方向掰着杜三狼两条胳膊,把他整个人压成一个反弓的弧形,闷油瓶奇长二指直接摁在了他喉咙管最脆弱的地方,稍一用力,就是死。
胖子骂道:“他奶奶的,你他么敢在胖爷脚下动土,反了你了。老实交代,怎么回事。”
这时我反而冷静了下来,眯眼重新打量起杜三狼,他却不反抗,只是目光灼灼看着我,一反常态,忽然嘻笑了一声。
那声音,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顿感毛骨悚然,愣在原地。
四周的气氛一下就变了,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去问胖子,“你们觉不觉得,他这张脸,很熟悉。”
这时,胖子身下的杜三狼忽然剧烈挣扎,一下把胖子甩到地上,同时我就看到,他整张脸色变得灰白,他的脸上似乎覆盖另一道重影,一会狰狞,一会恢复原状。
“他不是人。”我听到闷油瓶忽然发令,“退。”
我们三个人立即互相拉扯迅速往大殿外退,杜三狼跪坐在地,肩膀抖擞,忽然“咯咯”笑出声,轻声道:“晚了。”
他就坐在那黑暗处看着我,一动不动看着我,我看到的不是杜三狼的脸,而是覆盖在他脸上的另一张脸,这张脸我甚至非常熟悉。
记忆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滑了回去,我开始拼命大口喘气,吼道:“这是那张巨脸!是那个害我循环了两次的蛊虫!它还没死!”
我的话听起来很像在胡言乱语,但我知道完全不是。闷油瓶和胖子全都注意到了,三个人绷紧浑身肌肉,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
只见“杜三狼”捂着自己眼睛上的伤口“咯咯”笑了半天,忽然恶狠狠地瞪着闷油瓶,“这道伤,还是拜你所赐。”
我想起之前闷油瓶把我从巨脸口中拖出来的景象,那之前,他和这怪虫之间发生过一场殊死搏斗,这伤是闷油瓶留下的。
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我看着他,“为什么你会附在他身上?”
“如你所见,所有人里,只有你和那个年轻人中了我的蛊。”他看着我,答非所问,继续道:“但其实比起他,我更想附在你身上。”
“为什么?”我彻底冷静下来了。
“因为——”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眼闷油瓶,忽然开始大笑,语气却诡异的温柔下来,“因为你更好吃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