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没有立即动,而是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,在这种幽黑逼仄的空间下,方才经历过高明度的火光照明,视线缓了缓,才看到在前面离我们非常远的地方,蹲着一个体型庞大的生物。
我草,我直接就心说我草,刚才完全是白激动了。我还以为真的是胖子回话了,但显然不是,有什么东西就蹲在我们前面的石道尽头。
我用余光看着他,同时转动手腕和手里的石条,继续道:“是你在说话么?这种石条的用途,你知道么?”
远处那东西没有再说话,而是忽然朝我身后招了招手,接着就转过身,迅速爬远,消失在了黑暗中。
只依靠本能的经验判断,我觉得对方是在给我们引路。
他会是谁?为什么出现在这里?我心里一个咯噔,回头看了眼黎簇。
这次我没有再作犹豫,在石条上掰了一小块塞进包里,转身也朝他消失的地方开始爬,身后黎簇和张海客迅速跟上。我们三个人爬了非常久,直到膝盖都快要磨秃噜皮,终于来到了石道尽头。
前面出现了一个不算深的地下水潭,穿过潭水就是岸边,再往前出现了无数石梁,这是一个被扩建过的地下洞穴,明显有人居住的痕迹。石梁向上微微透出点淡光,我就知道,很可能这里也有出口。
给我们引路的那个生物蜷缩在最靠里侧的一根石梁下面,扔过来一个石子,丢进潭水里。
这是一种信号,或者一种提示。我想了想,直接走进那潭水里。
张海客在后面问我,是不是这里是那种生物的老巢,后者有洁癖,我们到别人家做客就得先洗干净。
我心说你是不是西游记看多了,但这次我非常警觉,先拿出手机在闪光灯下对着远处拍了张照。
结果结局是,给我们引路的那东西果然没法成像。但这时我仔细观察,等我看清的时候,发现他只是在斗笠上披了一件雨衣,身子裹在里面所以显得很大。准确的说,他是人,和我们是同类。
我吸了口冷气,在心里忐忑,难得有一丝犹豫,既希望这是答案,又希望这不是答案。
最终,我还是看了看黎簇。
黎簇钉在走道的尽头,一动不动。
等了很久,等到我的内心已经麻木了,我走回去拍了拍黎簇,他身子猛的一抖,旋即恢复清醒,面对着对岸那根石梁下瑟缩着的人影提问道:“你一直留在这里,为什么,是出不去了么?所以这些年,你从来没有回来找过我。”
张海客也在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,他朝我走来,对我道:“这些石梁中有辐射,在这里待太久,我们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。”
我点头,揉了揉眉心,示意黎簇我们一起走到对岸再聊。
但黎簇摇了摇头,等我们都过了水潭,他还是倔强在站在原地,又过了一会儿,终于继续开口道:“你欠我一个解释,我需要知道,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我们都以为这次那个人不会回答,但他却开口了,声音像之前我们听到的那种吸气声,我意识到他的声带受过严重损坏,已经治不好了。他说道:“不重要了,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。你们来到这里,应该见到过外面那个东西。”
我问道:“那个像婴儿的怪物,究竟是不是海人?”
对面的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忽然笑了笑,说道:“我不知道,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,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它的实验品。我们进入那个石头房间,后来身上开始发生变化,其他人接连死去,马上就要轮到我了。”
我沉默了两秒,我知道人在将死时候会用尽全力留下点东西,这东西要么是善念,要么是恶念,但显然,黎簇的父亲选择了前者,他给我们指引了一条出口。
“把他带回去。”黎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,转头对我道:“就是死,我也要看着他死。”
我没有再追问,我点了三根烟,叼起一根,另外两根分给黎簇。他看了看烟,走上前,递了一根出去。
我们没有对话。
我知道之前那个一定就是齐羽了,无论是不是他本人来到这里,但在齐羽消失的这些年里,他和怪婴身上一定发生过某种程度的诡异融合。当然这个融合可能更接近于意识的层面。他们都有一个目的,就是找到我们报仇。而且我觉得这和玉俑的机制有点像,齐羽和怪婴在找下一个容器。
我,就是他们看准的那个容器。
这里此前存在的所有人,包括黎簇的父亲,唯一的共同点都是进入过那个石头房间,之后身体发生了变化,变得无法成像。
那我呢?我当年就没有勇气走进那个房间,我身上应该也不具备无法成像的特点。
等等,不对。
我忽然想起在龙母墓时,在那个无法成像的天顶下,我独自来回逗留过很长一段时间。
我有多久没拍照了呢?
在盲塚时我还给胖子他们拍过一张合照,我于是立即翻出那张照片,一看直接就愣住了。
我清楚记得当时在那个马葬的尸骨堆旁,我看着胖子他们张嘴傻笑,用手机拍了一张自拍的。但现在我翻出相册,看到的却是,照片中我的那个部分变得非常模糊。
我揉了揉眼,突然手都开始有点抖,我看向张海客,我记得之前他给我和黎簇还有矮子也拍过一张,就示意他掏出来,但结果一样。
我浑身开始冒冷汗,接着就什么都听不见了,我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想法,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正在这世界上消失,然后我掏出手机递给张海客,示意他现在就给我拍一张照。
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,我被刺的闭上了眼,接着耳鸣了一下,张了张嘴,却没能发出声音,而是从鼻腔里开始涌出一大股鲜血。
再然后,我失去了知觉,什么也不知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