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声隆隆,蓦地下起瓢泼的雨来。
卫玄不知外头是晴是雨,只知道自己浑身冒了冷汗,痛的。
那人让身边的人打了他一顿,全是外头瞧不出的暗伤,只有卫玄自己知道,他虽闷声忍着,这会却皮肉都跟着一起疼的战栗,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,他需得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颤的不那么厉害。
透过汗湿的额发,他望着眼前的一双靴子,往日一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眸此刻满是恨意,吸气道:“你...到底是谁?”
崔冶的神色仍旧是带笑的,双眼扫一遍他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模样,如同在看一条败犬,露出了满意的神色。
“要问,回去问你父亲吧。”阴冷的声音在这牢里恍若吃人的恶鬼,不住地回响。
卫敞害得他全家都没了命,他便从他这长子开始,一点点让他也尝尝这失去至亲的滋味。
卫玄咬了咬牙,心里便明白果然是卫家的仇敌。
“前提也得是你有命活着回去的话。”崔冶笑了笑,如同来时那般带着人消失在这处地牢里。
卫玄一直凝着那背影,仿佛要烙印在脑海里,直到眼皮渐重再也掀不开,终于沉沉昏了过去。
......
宁云蓁睡的昏昏沉沉,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人声,却怎么也醒不来。
等她终于睁开眼的时候,已过了晌午,外头轰隆隆一阵雨,都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下的。
再看身边没人,半边床榻也是凉的,便知卫迟根本没歇多久怕是又出去了。
看来她半梦半醒听到的声音便是他走的时候。
拾秋挑帘进来,见她醒了便轻声道:“公主醒了,午膳一直热着呢,可要这会传膳?”
宁云蓁点点头,又问道:“郎君是什么时辰走的?”
拾秋想了想,道:“约莫是巳时,郎君说您昨夜里没有歇息好,吩咐了我们都不许打扰,洗尘也回来过一次,同郎君说了些什么两人便一道出去了。”
宁云蓁讶然,洗尘回来过?
那便说明是蚀心散有了新的线索,可外头现在下这么大的雨,她急道:“可有说去了哪里?”
“洗尘交代过,说是要去城外的护国寺上找她师父的故友,驸马也跟着一道去了。”
宁云蓁点点头,又望了眼院外,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,抿唇道:“备马车,我们去山上找他们。”
拾秋急了,劝道:“这...驸马吩咐了让您好生歇着,想来他们很快也会回来的。”
“备马车。”宁云蓁站起身,却蓦地眼前一黑,险些就要站不住脚。
拾秋连忙上来扶她。
一夜未睡到囫囵睡了两个多时辰且滴水未进,她这被娇养惯的身子骨当真弱的很,只怕没到山上自己先栽倒了。
“公主还是先用膳吧,要去的话也得等用完膳后这雨小些再去。”拾秋叹了口气道。
宁云蓁唇边露出一个苦笑,只得答应。
......
城外,翠云峰上。
大雨缓缓停了,地面的积水里倒映着枯枝树影。
“驸马,护国寺人多眼杂,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,在外头我便唤您主子。”
洗尘看着身前的卫迟,恭敬说道。
既然公主信任他,那么她便相信公主的眼光。
卫迟点头,点漆般的眸子望着眼前这座巍巍古寺,抬步走了进去。
护国寺是大晋国寺,寺中的香火最灵,占地也极广,今日下了雨,寺中的人便不算很多,三三两两结伴而行,瞧穿着打扮有权贵亦有平民百姓,眼看着这阵雨停了便要下山去。
巍峨的殿宇边上有塔亦有湖,说是一处景致也不为过,可惜不管是卫迟还是洗尘都无心观赏这般景色,他们都是有急事在身的。
洗尘拉过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师父,轻声问道:“了无大师今日可在寺内?”
小师父抬眼打量了一下他们,遥遥指了一下北面道:“了无师父正在讲经院内诵经,想听的话一直朝北走,前面第二座殿就是。”
洗尘谢过他,跟在卫迟后头朝着北面走。
隐隐约约耳边传来一阵诵经声,便知是到了地方,两人对视一眼,立在门口候着。
虽是有急事求见,但贸然打断未免太过失礼。
好在上苍眷顾,里头的诵经声渐渐停了,洗尘探了探头,见最后出来一名穿着袈裟的老头,半虚着目便要朝外走,她连忙上前,询问道:“请问可是了无大师?”
那僧人双手合十,点了点头,洗尘当即大喜过望,说明了来意。
“大师,我师父名唤柳照莺,特有一事前来请求您,我有个朋友被人误会杀了人落了狱,那人却是死于前朝的蚀心散,眼下我那朋友情况危急,听闻大师无所不知无所不晓,可否将那蚀心散的药方给在下拿去救人性命?”
名唤了无的僧人瞥了她一眼,徐徐道:“既是师妹的徒儿,那便随我来吧。”
洗尘一愣,没有想到自己的师父同他居然是师兄妹关系,可怎么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呢?
眼下顾不得探究这些,洗尘看了眼卫迟,两人跟着了无一同来到了一处禅房。
了无推开禅房,身后两人当即闻到房中一阵淡淡的酒气,不由得齐齐嘴角一抽。
许是境界高深的大师都可不必忌讳这些寺庙规定了?
了无却十分自然,以手势邀她进去,一抬头看见她身后的卫迟,神色变了变。
他快步上前,抓住了卫迟的手臂,沉声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洗尘一愣,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变故,只含糊答道:“这是我家主子,大师有什么问题吗?”
了无半侧头看她,语气却不如先前那般好了:“我是问他的身份。”
洗尘看他一眼,想起有求于人,只得说了实话:“定远将军府上的第二子卫迟,此次遭陷害落狱的正是他的兄长卫玄。”
了无愣了愣,看着他的模样,半晌摇摇头又叹口气。
“施主见谅,老衲许是认错人了。”
他与如今身在皇陵的那人,眉眼间的确有几分相似,可身份是对不上的,当是他想多了。
卫迟神色未变,闻言只笑道无碍,心中却隐隐有丝怪异。
了无唤二人进去,将门掩上后对着二人说道:“蚀心散的药方,老衲是不能给你们的,此物害人不浅,绝不可流于民间,看在你是师妹徒弟的份上,我这里还有一颗,便送给你了。”
洗尘以眼神示意卫迟,后者点点头,开口道了声多谢。
两人拿到药后,便出了寺庙预备下山去,了无将他们送到门口,便见树下站了个窈窕女子,正翘首看着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