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魔文学 > 穿越小说 > 山河为歌 > 第909章 不速之客 不请自来
几乎和那一晚一样,突然响起的急促的马蹄碾碎了塔林里的寂静,夜幕下,只听前方不断的传来人们惊愕的高呼,马蹄杂乱的声音,还有骏马受惊的长嘶。

佛门的清净,仿佛被彻底的打破了。

我身边的人全都瞪大双眼,不可思议的看着那边的一片混乱。

而刘轻寒,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得,慢慢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,诧异的望着前方,火光扑腾,照在他的脸上,那半张银质的冰冷的面具也仿佛被点燃了一般。

只是,在火光的包围下,那面具仍旧透着异样的,冰冷的光。

当我再回过头的时候,一骑人马已经从塔林外飞驰而来。

一阵风,猛地扑到了我的脸上。

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,后退了一步,等到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,那一骑人马已经停在了我的面前。

一匹高大的,皮毛乌黑发亮的骏马,健美得每一寸骨骼,每一块肌肉都饱含力量,在火光的照耀下,油黑的皮毛反射着丝绸一般的光亮,它似乎极不安分,不停的跺着前蹄,几乎要冲进人群。

马背上的人一只手勒紧了缰绳,一只手伸出,轻轻的拍了拍马脖子。

“停下。”

相比起这匹充满了力量美的马,这个声音却显出了几分孱弱,甚至有些中气不足,可骏马却像是听懂了人话似得,很快便安静了下来。

而我的注意力,完全被那双手吸引了。

那是一双很纤细,几乎像女人的手,刚一伸出来的时候,白得几乎让人觉得耀目,可仔细一看才发现,那只手从袖子身处的小手臂上就用白色的绷带缠裹着,一直到每一只手指的指尖,严严实实的,连一寸肌肤都没有露出来。

那只手又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马脖子,然后,我看见马背上那个人慢慢的直起身子,一双在夜色中晶亮剔透,仿佛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向了我们。

“轻盈,轻尘,久违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颜轻尘一直坐在轮椅上,沉默的看着他,一句话都不说。

我也慢慢抬起头,看向了他。

马背上的这个人,不算年轻,已过而立,也不算俊美,因为他很消瘦,甚至有些形销骨立,两边的脸颊都深深的凹陷下去,倒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,也外的亮;他的皮肤很白,但和颜轻尘那种玉面公子的白皙不同,他的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,仿佛毫无血色,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,颜色很淡,上面好像浮着一层半透明的膜,让那双眼睛如同隔着一层云雾,怎么也看不清,更看不透。

所以,当他看向我的时候,我甚至有一种身在云雾里,飘摇无定的错觉。

喉咙有些发哽,我微微的张口,挣扎了许久,才终于出声——

“好久不见了……轻涵。”

……

眼前这个人,其实我真的很久没见了。

十六年的时光,如白驹过隙,一闪而逝,我和这些故人之间的联系,也仿佛被时光的流水冲蚀,越来越淡,越来越淡。

可有些,还是无法忘怀的,尤其是相连的血脉。

想到这里,我又看了他一眼。

可眼前这个人却淡淡的别开了脸,那只缠着白色缎带的手又轻轻拍了一下马脖子,骏马立刻又调头踱了几步,走到了刘轻寒的面前。

刘轻寒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,只抬眼看着他。

两个人对视了一刻,马背上那个人俯下身,看着那半张有些冰冷的面具,轻轻道:“小师弟,好久不见了。”

刘轻寒原本看着他出神,一听这句话,立刻惊愕的睁大了眼睛。

“你——”

“我知道你的一些事,”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又伸出去,轻轻的拍了拍刘轻寒的肩膀:“放心,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的熟悉起来。你会记起我是谁的。”

刘轻寒神色复杂了看了他一会儿,半晌,说道:“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。”

“是么?”

看着他们两这样平静的对视,不知为什么,我的身上有些脱力。

回想起当初,我和他发现考场舞弊的那一天,刘轻寒将我抱在怀里,策马狂奔,那个时候的我,只觉得心跳如雷,为了掩饰自己,我好几次的问他——你的马术是谁教的。

而他的回答,翻来覆去只有一句——

你不认识的。

如果现在,他尚有记忆,如果现在,他哪怕对往事还有一星半点的印象,他大概都会嘲笑自己的笃定吧。

这个人,我如何会不认得?

刘轻寒,原来有的时候,你也不是全对。

这时,从他冲进来的地方又跟着进来了一些人,除了那些撵上来的和尚之外,还有一些侍从装束的人,他们一上前来立刻小心翼翼的道:“公子!”

这位苍白的公子举起握着马鞭的手,轻轻的挥了两下,那些人立刻安静下来。

而几个和尚也跟着走到了他的身边,皱紧眉头道:“这位施主,天目寺不能走马。不管你是什么人,还请下马!”

他一言不发,直接从马背上翻身下来,动作倒是十分流畅,可当他落地的时候,却意外的踉跄了两步,几乎要跌倒,他带来的随从立刻上前扶住了他:“公子!”

“咳咳,咳咳咳咳……”

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,已经捂着嘴,不可抑制的咳嗽了起来。

而且,他越咳越厉害,那声音给人的感觉好像有人在他的身体里用力的锤击着他,阵阵闷响让我觉得他仿佛咳得五脏六腑都要溃烂了。眼看着他咳得几乎直不起身来,那几个和尚也给唬住了,半晌,小心的说道:“施主,你没事吧?”

这时,无畏和尚走了过来,看了他一眼,便对着那几个人一挥手:“你们都下去吧,这里不用你们管。”

“无畏师叔,可是他——”

“他不是外人!”无畏皱紧了眉头,粗声粗气的道:“他是正觉师叔的儿子!”

话一出口,周围那些年轻的僧人们立刻惊愕的倒抽了一口冷气。

连裴元修也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,转头看向我。

我看着那咳得弯下腰去的人,沉默了一下,终于点了点头。

不错,眼前这个瘦弱的,甚至可以说有些病弱的男子,就是正觉和尚,我二叔的孩子,颜家的公子——颜轻涵。

颜,轻,涵。

我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三个字,抬起头来的时候,他已经接过侍从奉上的手帕捂住嘴,勉强止住了咳嗽。

他抬起头,对着无畏和尚道:“多谢。”

无畏和尚又看了他几眼,终究没有再说什么,而那几个老僧已经慢慢的走了过来,看了看颜轻涵,说道:“施主,你来了。”

“听说父亲大人圆寂,特来送行。刚刚冒犯了,还望恕罪。”

“不敢。”

“既然施主来为正觉送行,那——也好。”

他们说完,都挥了挥手。之前那两个已经走到高台下的,手持火把的僧侣也走了过来,他们俩一直低着头,显得十分的小心谨慎,其中一个不等吩咐,已经把手中的火把交到了颜轻涵的手中。

颜轻涵淡淡道:“多谢。”

那两个僧侣行了个礼,往后退了几步,退回到了人群当中。

这一刻,整座天目寺,整个塔林,全都安静了下来。

只剩下我胸口那突突的心跳,还有颜轻涵手中的火把,燃烧时发出的毕啵声,他高举着火把,慢慢的走到了高台前。

正觉的遗体,正端坐于上,双目低垂,仿佛怜悯世人的佛陀,正看着这十丈红尘中的碌碌者。

而他的儿子,就站在这十丈红尘中,仰头看着他。

一阵风吹过,又一次撩起了端坐在高台上的,那位高僧大德的衣角。

颜轻涵面无表情,一扬手,便要将那火把投入到高台下面的柴堆里。

就在这时,站在他身边的我一下子伸出手,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
也是在这一刻,我才感觉到他的手腕那么细,简直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,几乎比我这个女人的手腕还要纤细。而他被我抓住,转过头来看着我,却是平静得很,只问道:“还有未尽之事?”

我想了想,道:“你这么久没见二叔了,没有话想跟他说?”

他也想了想,道:“我心如故,亦复何言?”

“那二叔呢?”

“……”

“这些年来,他也如故么?”

“……”

这一回,颜轻涵慢慢的转过身来,正正的对着我,那张苍白的脸庞上是一成不变的平静:“他自然是有变化的。”

“哦?是什么?”

颜轻涵转过头去,看向高台上的父亲,和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柔胭色,半晌,淡淡道:“他的罪孽,今日满了。”

“……!”

我的心忽的一跳,就感觉那只手腕突然用力,我完全抓不住他,差点被他掀翻,而颜轻涵已经将手中的火把猛地投入了那柴堆里。

顿时,大火在眼前冲天而起。

一股炙热的,几乎要把要人烧成灰烬的热浪袭来,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,却见站在高台边上,离火焰只有咫尺之遥的颜轻涵,仿佛一座雕塑似得,一动不动。

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塔林里的每一个角落,也照亮了每个人苍白的面孔,唯有他,苍白的脸庞自始至终,都是那样的平静无波,仿佛万年寒冰一般,不能消融。

而在他的对面,另一个轻寒,正惊惶的睁大眼睛,看着这一片冲天大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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