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里,
闭目养神的白衣青年听到马车外福安说是昨日那个爬墙头的姑娘时,睁开了眼睛。
昨日爬墙头让人帮她捡毽子,今日马车坏了要蹭马车,在清寂的岁诸山,这姑娘过得还真是精彩。
短短两天,就与他碰见了两次。
从小长大的环境人心复杂,他从不相信接近他的任何一个人不怀有自己的私心和目的。
不知徐家的这位大小姐是真的过得如此精彩,还是提前打听到了他要来岁诸山的消息,有意为之?
听闻徐屹山并不喜欢这个大女儿,养在江州老家数十年不管不问。
如果这个徐家大小姐不满意待在寒苦的江州,想回繁华的京师,那么——
攀上他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法子。
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脸晒得通红的主仆二人,吩咐道:“让她们上来吧。”
且看看对方是真的碰巧,还是别有用心。
***
徐尽欢爬上马车,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马车里一身白衣恍若谪仙的男子。
男子白衣乌发,剑眉星目,面色略有苍白,但更为其增添了几分文弱和高不可攀的气质。
江州竟能养出这样风华绝代的公子,这浑身的气度,倒比京师那些世家公子还要更胜一筹。
徐尽欢心想。
谢筠看了一眼热得满脸通红的徐尽欢,微笑开口提醒:“桌上的茶水是凉的,姑娘自便。”
徐尽欢闻言,便拿起茶壶给自己和春花各倒了一杯茶水。
谢筠在看见徐尽欢竟然给身后的丫鬟倒茶时,眼中不由得诧异了一瞬。
不过他向来深沉,那一丁点讶然,转瞬就消失不见了。
徐尽欢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,感觉才缓解了闷热。
即便徐尽欢行为举止有些失礼,但青年从始至终神色没有半分变化,一直都是一副修养和脾气都极好的模样。
徐尽欢心底里生了几分好感。
她从前在京师见到的贵公子们仗着自己出身高贵,言语间对女子的礼数颇为苛刻,她向来不喜欢。
徐尽欢回想起对方刚刚说话的声音,好奇问:“公子是外地人?”
谢筠含笑颔首,“的确是刚从外地过来。”
岁诸山的山顶有一座桃花寺,听说求姻缘有几分灵验。
恰逢此时是桃花盛开的时节,常常有外地的游人慕名而来,尤其是年轻的公子小姐们,最喜欢这个时节去拜访山上的桃花寺。
徐尽欢下意识以为青年也是上山去桃花寺的游人,心道:长得如此模样,竟也要上山去求什么姻缘么?
人们对模样出尘的郎君,大概总是多几分宽容和爱护,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愿意捎她一程的好心人。
徐尽欢犹豫再三,还是出声提醒道:“你上山以后,一定注意远离半山腰东边的第一座别院,就是最宽敞最气派的那座别院。”
谢筠端着茶杯的手一顿。
他状似无意地问:“怎么了?那别院有何不妥?”
徐尽欢一脸严肃,再次强调:“反正你最好离那儿远点,那别院附近不太安全,不对,是太不安全了!”
徐尽欢见他表情似乎还懵着,并没有重视她的话,心里着急起来。
她还是不忍见帅哥香消玉殒,咬牙说出了真相:“那别院最近刚搬来了一群……江湖亡命之徒,我亲眼看见他们杀了人,血流得到处都是,老可怕了。”
谢筠挑眉,“江湖亡命之徒?”
徐尽欢点头如捣蒜,压根没注意到对方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神。
她以为对方不信,还竭力补充道:“对啊,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,其中有一个长得比围墙都高。”
“他们的头头儿穿一身白衣、带着银色面具,遮遮掩掩藏头露尾的,不是话本子里从不露真实面目、随时亡命天涯的江湖人是什么?”
“他们杀人不眨眼的,你一定得小心了!”
谢筠不由得笑出了声。
倒是生平头一次有人如此形容他。
谢筠问道:“那姑娘住在山上岂不是很不安全,怎么不搬去山下住?”
“我……我倒是想。”徐尽欢嘀嘀咕咕骂道,“但是回了江州恐怕比住在江湖人隔壁还可怕,老宅里那群没安好心的,老的少的天天就知道凑在一起想法子算计我!”
徐尽欢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,青年似乎没听清她说什么,便问:“姑娘说什么?”
徐尽欢摇摇头,“没什么,你上山后多小心就是了。”
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,“我知道了,多谢姑娘提醒。”
***
马车将徐尽欢一路送回了别院门口。
徐尽欢高高兴兴地跳下马车,笑着冲谢筠挥手,“今日多谢公子了!”
谢筠也跟着下了马车,徐尽欢连忙道:“我自己进去就行了,公子不必下车送我,还是赶紧做自己的事情去吧。”
徐尽欢心中警铃大作,他下车要是让嬷嬷看见了,知道她坐外男的马车回来,又得唠叨她了。
徐尽欢加快了脚步,想要离他远点,好撇开嫌疑。
谢筠还没来得及说话。
徐尽欢走了两步,忽然自己发觉了不对。
她扭过头来,疑惑不解:“公子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?”
谢筠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,既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,脸上仍然是浅浅的笑意。
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么?
果然脑子不太灵光啊。
怪不得堂堂一个嫡长女,被徐屹山扔在岁诸山这么多年不管不问。
谢筠回想起自己刚刚还疑心对方是故意接近。
现在看来,自己对她的提防之心和诸多揣测,简直是浪费心神。
好一会儿,他才微笑着解开了她的疑惑。
“因为我就住在姑娘隔壁。”
“隔壁?”徐尽欢懵懵然扭头去看,自己隔壁不就只有一座别院?哪有这样新来的邻居……
青年好听的声音继续——
“在下,恰好是姑娘口中那群江湖亡命之徒藏头露尾的头头儿。”
徐尽欢后退一步,瞪大了眼睛看向他,惊恐万分:“你、你说什么?”
她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当场倒下去,僵着脸挤出一丝笑意,“公子与我开玩笑的吧?”
谢筠恰好目睹了她全程的表情变化,不自觉勾起唇角。
真有意思。
他从前见过的人,都戴着厚厚的面具,这样生动鲜活的倒是独一个。
就像……一只活泼好动又胆小怕事的笨兔子。
忽然,隔壁院子的门打开了,里面出来的仍然是昨日那个个子格外高的黑衣壮汉。
他走到白衣青年的面前停下了脚步,躬身行礼,唤他“公子。”
徐尽欢如遭雷击,最后一点希冀也被击得粉碎。
天爷啊,她刚刚在马车上都说了些什么。
她当着杀人犯的面蛐蛐杀人犯?
吾命休矣!
*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