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肉肉吃饱饱,宝宝健康康,长得高大壮,人儿白又胖~
饭饭吃饱饱,宝宝睡香香,一觉到天亮,晚上不尿床~”
轻快的歌声忽远忽近,孩子的睡意越来越浓。
徐木兰迷迷蒙蒙地打了个呵欠。
陷入香甜梦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,是阿妈的催眠曲编得真好,每个字都唱在了自己的心上。
不过声音好像大了点,不知道有没有将对面屋的阿哥吵醒?
“没醒。梦里,听到了,好听,好睡。”
年纪更小些的时候,徐木松经常是跟妹妹一起睡的,没少听伯姩的催眠曲。
今年过完五岁生日以后,他搬到阿公阿嫲隔壁的小厢房,正式自己一个人住。
刚开始的时候,还是有点害怕的。
好在,屋子就那么大。
每天晚上,左边横屋里伯姩给妹妹哄睡的声音,他都能听得到。
总会有种很安心的感觉,就什么也不怕了。
这样子,也算是被伯姩一起哄睡了吧?
“嘿嘿,我也是。听阿妈唱歌,很好睡。”
徐木兰是一觉睡到天大亮,最后被一个梦叫醒了。
想到醒来之前做的梦,她还有几分不好意思。
昨天在刺竹弓丛见到的那只猫头鹰实在是太大了。
她居然梦见它咕咕咕叫着,飞到了家里。
先是撞破屋顶,抓走了她。
又撞破窗户,抓走了阿哥。
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,左右爪子一边一个,一路飞飞飞。
飞回到竹丛上面时,鹰爪突然一松,他们就哇啦哇啦边叫边往下掉。
说时迟那时快,阿妈骑着耙子、挑着箩筐,在汪哥的带路下,咻咻咻地飞了过来。
她和阿哥就稳稳地掉进了箩筐里。
还是一人一个筐,半点都不挤。
“然后呢?”
徐木松听得起劲,眼睛睁得大大的,等着下面的发展。
“然后?”
小姑娘愣了愣,用力摆手,“就是这样,没有然后了。”
文夕见正在打扫鸡圈,听到女儿的回答,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和阿妈对上目光的瞬间,徐木兰摸摸鼻子、挠挠脸颊,尴尬地移开眼。
好吧,其实还有一点点内容,梦才会真正结束。
但结局有点丢脸,她不好意思说——
她掉下去的时候,姿势不太对,头朝下栽进筐里去了……
脑袋朝下,脚丫子朝上,这个姿势肯定是不舒服的嘛。
阿妈正在躲猫头鹰的追击,顾不上给她翻身。
她只好自力更生。
各种爬爬爬、翻翻翻,想把自己翻过来。
结果翻得太用力,又从筐里栽了出去。
她被吓了一跳。
猛地睁开眼睛,就发现自己刚好从床上掉下来。
幸亏昨天睡的不是阿爸阿妈的大床,而是她的小矮床,掉地上也不会痛,不然就惨喽。
但运气说好,也没有真的很好。
因为,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,阿妈正好进屋,看到了!
阿妈刚才回头看过来,肯定是在笑话她,绝对是!
“阿妈,你……你看我做什么?”
恼羞成怒的某人噘着嘴,语气凶巴巴的,一副你想清楚再回答的表情。
“没什么。我听到前面的声音有点耳熟,好像是你三姑?”
文夕见憋着笑,见小家伙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模样,哪里敢说实话。
正好前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,也算是救了场。
“三姑来了?”
徐木兰侧着耳朵听了听,表情迅速完成从不爽到疑惑再到兴奋的切换。
等不及阿妈把扫帚放好,她牵着阿哥激动地快步往前院走。
巧了,他们今天穿的正好是三姑上次送的新衣服。
“三姑三姑丈,表姐表弟,我们在这里~”
咦,只有三姑,其他人没来?
没关系,她一样高兴,热情绝不打折扣!
“原来你们躲在后院啊。我刚还在想,怎么不见妚松和妚草呢?”
徐毓芳张开双手,一把拥住扑过来的两只小炮弹。
“快点让姑姑仔细看看,长高了没有,变胖了没有?”
“没躲,陪阿妈扫鸡屎。三姑,我们好想你,你想不想我们?”
“当然想了。这么可爱的两个娃娃,谁能不想呢?”
三个人你侬我侬,仿佛好久没有见面的模样,让伍竺鹓看了直摇头。
“你们前几天刚刚见过面,至于吗?”
“怎么会不至于?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,我们这都隔了十多个秋啦!”
徐毓芳的婆家和娘家相隔不远,总共也就六七里路,经常会抽空回来看看。
她掂猪肉似的,轮流掂了掂两个孩子的重量,脸上露了个满意的笑。
尽管没有变重,可也没有变轻,还不错。
将人放下,她也跟着蹲下身子,从地上自己背来的背篓里往外掏东西。
“来,姑给你们带了糖饼。先每人分一块椰子蓉和花生块,剩下的让阿嫲放起来,以后再吃。”
两个孩子乖巧应好。
一人拎着一个袋子,绕着屋子转圈圈,照着先大后小的顺序,给大家分糖。
每发一颗糖出去,都要吞一下口水。
娃娃虽小还贪吃,但很有规矩,懂得礼让大人。
明明馋得不行,却硬撑着,给在场所有大人分完糖,才拿自己的份。
拿到糖的几个大人,心里全都甜滋滋的。
看着弟媳鼓起来的肚子越来越尖,徐毓芳的心里又更甜了几分。
文夕见自然察觉到了三姑姐频频投向自己的目光,但并没有觉得不开心。
还挺了挺肚子,好让对方看得更真切。
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以后,笑容同样扩大了几分。
她也希望肚里这个是男孩,以后能让妚草多个依靠。
反倒是伍竺鹓看着女儿的动作,皱起了眉头。
等到将人拉进房间以后,第一件事就是训话。
“别老盯着夕见的肚子。生男生女,那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情,你瞎操心什么?”
“我能不操心吗?”
徐毓芳低着头,不敢跟阿妈大声顶话,嘴里却仍在嘀嘀咕咕。
“阿弟现在就妚草一个女儿,怎么够啊?他身上可担着至少四家人呢。”
哪四家?
自家的。
陨在南洋,尸骨都没寻着,家乡只得个衣冠冢的大伯爹家的。
九蛤村连家的。
那是教阿爸医术的师父。
可惜人早早去了,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师婆。
对于阿爸的师婆,他们一直是当亲阿祖看待的。
也接回家里奉养了好几年,直到人过世。
还有叔爹家。
叔爹虽然收养了妚松,可他毕竟不是堂弟义芳的血脉,又带着点先天不足的病症在。
以后,他和妚草到底是谁照顾谁,还说不准。
再有,南洋的二伯爹家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人,什么情况也不好说。
要是他们那一脉也断了,就得再加一家。
那就是足足五家人的香火啊!
妚草虽好,终究只是个女儿家。
她知道,阿妈对于儿子才能继承香火那一套,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。
可现实就是,女人从古至今都要更势弱些。
家里如果没有一个能撑场的男丁,以后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。
“男丁男丁,有个男丁又如何。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撑场的,还是来砸场的?”
伍竺鹓冷哼一声,声音又冷又硬,带着不甘也含着怨恨。
“多少传世之家,就是断在了最后的那条根上!真生出个这样的儿子,还不如生块叉烧!”
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受控,她撇过头,做了几个深呼吸。
很快,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。
“不说这些了。太阳那么猛,什么事情那么急,让你非要在大中午赶回来?”
毕竟是从自己肚里钻出来的孩子。
就算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异常,她照样能看得出不对劲。
徐毓芳没有立即回答。
尽管是在自己家里,她依然谨慎地看了看四周。
确认安全以后,将嗓子压得低低的,几乎是以气音在说话。
“省会那边派了南下干部团过来,说要重启土改,已经在组建新的土改工作队了。
之前连家阿祖送给我们家的那几亩田,阿爸确定处理妥当了吗?不会有什么问题吧?”
“要死,要死~”
窗外的蝉声嘶力竭。
“要是,要是……”
屋里的人提心吊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