砰砰砰。
小姑娘用力地拍着胸膛,很是靠谱的模样。
“我不吃白食哒。果子换果子,还给你们看门,可以放心说悄悄话哦。”
她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,立刻就用实际行动来做证明。
原本装在口袋里的野果,呼啦啦全部倒进了旁边的两个空椰碗。
虽然果子也都是别人给的,但入了袋就是她的啦,怎么安排都可以。
“伯爹,等你回去南洋,就没得这些吃了。趁现在有,多吃点。”
徐木兰叮嘱完,左手举着一块榴莲肉,右手端着一筒白凉水,潇洒转身。
脚下啪嗒啪嗒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,走到堂屋石坎前,便一屁股坐下。
然后,转啊转,转啊转,把身子转向了屋外,果真开始履行起看门的职责。
见她将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,被按头进入悄悄话模式的两个大人相视一笑。
转过头,不再关注门口的动静,继续刚才被意外中断的对话。
兴许是话题有些沉重,屋里的气氛慢慢变得低迷了起来。
就连吃完榴莲漱过口,捡了根棍子正埋头逗蚂蚁的徐木兰,都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,时不时回过头来偷看。
“土改……不满……如果真到那天,就这么办吧!”
郑应轩摊手一笑,洒脱中透着深深的无奈。
“其实也挺好,以后妚草不用像我们当初,天不亮就起床,披星戴月,走好几里山路去上学。”
他一口饮尽杯中茶,不让自己再纠结于还没发生的事。
可低头的瞬间,看见椰碗里的各色野果时,万千感慨又涌上心头。
“确实很久没吃过家乡的小山果了。以前,常常是靠着它们来填肚子。”
回来好些天,日日东忙西忙,去了不少地方,见了不少人。
哪怕家就在山脚下,竟也没来得及尝一尝它们的味道。
他拈起一颗割舌果丢进嘴里,闭上眼睛,细细品味过后,满足地长吁一声。
“没有变,还是这个味道!”
是久违的乡味,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甜,让人一吃上就停不下来。
割舌果吃多了,舌头真的会痛,甚至会流血。中文正式名是土坛树,华南植物园有种哦(图源网络)。
注意啦,割舌果和嘉宝果(树葡萄)超像,有时也会被不良商家拿来以假乱真(图源网络)。
第一碗很快就见了底。
大手转而探进另一个碗,冷不丁却摸到了一只小爪子。
郑应轩诧异地睁眸,又见大大圆圆的杏眼,正冲自己讨好地笑。
徐信芳无奈扶额,拎起女儿的小肉手,又轻点她腆起来的小肚子。
“妚草,你不能再吃了。”
从午饭到现在,过了才半个来钟。
这期间,小家伙吃的东西可不少。
光他看见的,就有一颗芒果、一根丑蕉、两块榴莲肉。
哦,刚才吃完榴莲估计是觉得渴,竹筒里的水也已经全被喝光了。
年纪不大,胃口是一点都不小啊!
“嘿嘿,不是给我自己吃的。刚才忘记了,还要给汪哥留一点。一点点就好。”
徐木兰呲着牙,搓搓手指头,从碗里挑了几颗喂汪哥吃过的果子,重新放回上衣口袋里。
给出去又要回来,这种事情让阿嫲知道了,肯定要挨罚。
可没办法,做人不能没口齿——
刚才是汪哥送她过来的,自己也说过要跟它一起分享。
拿完果子,徐木兰并没有立刻走开,而是立在一旁,自以为隐晦地看了伯爹一眼又一眼。
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滴溜溜地飘过来、荡回去。
这么明显的动作,郑应轩怎么会察觉不到?
他理理她的小辫子,“妚草想说什么?要再来一块榴莲?”
榴莲易上火,不宜吃多,尤其是小孩子。
但他们刚才给的两块果肉都不大,再多吃一块小的,应该没什么问题。
徐木兰挠挠脸,欲言又止。
她想说的不是这个。
但东西都送到了嘴边,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。
再有,想到刚才伯爹讲那话时,语气和脸色都不太好,有种很伤心的感觉。
话题既然已经过去,自己似乎不应该再提起?
那就……回头问阿爸好了。
把疑惑暂时吞进肚子里,她重新扬起甜蜜蜜的笑脸,“谢谢伯爹!”
“不谢。妚草吃得高兴,伯爹看得也开心。”
郑应轩指了指小厢房,“家里还有一颗,等过几天开了,你再过来一起吃。”
“那不吃榴莲的时候,我就不能过来了吗?”
“嗯?当然可以。妚草想过来玩,伯爹随时都欢迎。”
徐木兰满意点头,伯爹家好大好漂亮,她还没看够呢。
必须趁着他们在家,多来几次,把屋里屋外都仔细摸摸,看个清楚明白。
这样子,以后跟其他人说起来,才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放大炮。
惦记着研究屋子这件大事,她快速吃完最后一块榴莲。
在征得主人的同意后,便背着小手,迈着小短腿,开始了自己的探索之旅。
只可惜阿爸没给她留太多时间,说是要赶在下雨之前回去,很快便走了。
“就这么喜欢你伯爹家啊?头快转过来,专心看路,才能走得又快又稳。”
徐信芳见女儿的脑袋一直往后扭,迟迟不肯收眼,索性自己出手帮她摆正。
“像你这样歪着头,就算不摔倒,也会因为走太慢被雨淋的。”
雨其实还要一会儿才会来。
最近的雨很准时。
每天都是差不多的时间来报到,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赶回家。
但徐木兰懒得自己走,嚷嚷着刚才走太久脚痛,硬是赖上了阿爸的背。
“伯爹家气派嘛。我不看仔细点,以后怎么跟别人讲清楚呢?”
轩伯爹的家,在邻近几个村子里可谓是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
上到六七十岁的老人家,下至还在学走路的奶娃娃,都对它满怀憧憬与好奇。
它还有个专属的称呼。
那间好气派的十五架桁十七路瓦。
气派是什么意思,徐木兰还不怎么能理解。
但伯爹的屋子,确实跟自家,以及村子里其他人家的都不太一样。
“桁数”决定了屋子的前后长度,“路瓦”决定了屋子的左右宽度。
这两个数越大,屋子便显得越高大和宽敞。
这就意味着,同样是一厅四房,伯爹一家的正屋,都快有别人两家的正屋大了。
白色的外墙,以及正屋大厅内墙的顶端等好几个地方,都绘着壁画。
有花鸟虫鱼,也有山水树木。
颜色鲜艳,精美传神,是连阿嫲都夸好的画功。
正屋的厅堂,前面开了六扇门,后面开了四扇门。
在正屋后面,还有一间一厅两房、前四门后两门的小正屋。
小正屋的前门,正对着正屋的后门。
全部门都打开时,站在正屋的前门处,可以看到小正屋后的院墙。
视觉效果be like this~(图源网络)
正屋左边,是一棵高大的凤凰树。
树冠形态非常漂亮,一层层错落散开。
每到五月开花季,灿红花朵就像巨大火球,映着绿叶,惊艳壮观。
正屋右边,是两间同样格外大的横室。
一间做灶前,也就是厨房。
一间用来收纳各种杂物。
哪怕是两三岁的娃娃,也知道建屋子是要很多很多钱的。
大多数人拼搏一生,顶多只能做得起五架桁或七架桁,再配上两间小小的横室。
假如子女长大成家后,没有能力再起新屋,就要十几二十口人全挤在一起。
像徐木兰家那样,能有十一架桁,还只住了八口人,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。
要是真能有一间十五架桁的正屋,用大人们的话讲,就是半夜祖宗都会排着队来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