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迎清怔怔看着他。
从许安融嘴里得知他的情况后,这半个下午她做过什么,到现在竟完全没印象。
她满心都想着他。
想他为什么要骗她?
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怕她知道后会担心?可是他们之前通过电话,她无法从他的声音里辨别出什么异常。
想他既然愿意为救沈纾纭负伤,为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,他的动向?
连许安融和一些……一些她甚至不认识的外人,都知道发生在他和沈纾纭之间的事。
她又意识到,程越生不仅是没有考虑过和她的以后,是根本没有想过让她融入他的人生,那肚子里这个又要怎么办呢?
顾迎清一路上既担心又迷茫,灵魂像被掏空一样,怎么走路怎么上车下车,全凭身体本能。
看见他完好出现在面前的这一刻,怒气陡地冲上头顶,她上去扬起手就想要给他一巴掌。
他面色一沉,垂眸凝着她,没躲,连眼皮都没眨一下。
只是顾迎清巴掌还没下去,闻见淡淡药水味,心就软了,手停在半空中,红着眼眶,满脸失神惶然。
程越生握住她的手腕。
顾迎清使劲往回撤,他用着巧劲不撒手,她不顾疼痛,执拗地要挣脱。
“顾迎清。”程越生压低语气叫她名字,将她拽到身前,扣住她腰身。
如今在紧贴着他,他身上的伤药味道变得浓烈刺鼻。
不知道他伤在哪儿,顾迎清全凭直觉支使,想到什么就要做,伸手就去脱他睡袍。
刚扯松腰带,她另一只手也被程越生攥住。
本就松垮的睡袍,因腰带的束缚松解,领口敞得更开,露出他大片结实的胸膛和胸肌中缝。
她盯着那片完好的麦色皮肤,心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:看来伤到的不是胸膛。
“你为什么要骗我?”顾迎清喃喃着仰脸起脸,因为压抑着过激的情绪而导致身体细微颤抖,嗓音也跟着艰涩。
她眼睛看向他,但目光又像没有焦距。
之前她始终不愿意用“骗”这个字眼。
“我让你回来前告诉我,可你上周就回来了,你没说。”顾迎清如同自言自语般,“你为了救沈纾纭受了伤,你也没说。”
程越生大掌紧贴她脊背,像安抚,又像阻止她逃开,低声问:“谁告诉你的?”
“许安融。”顾迎清没犹豫。
程越生没搭茬。
顾迎清眼神一聚焦,发现他一声不吭,脸色难看几分。
她看着他,字字清晰:“你没什么好说的是不是?如果不是许安融告诉我,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?”
程越生偏了偏头,看了下别处,又看回她,沉声说:“没想告诉你。”
顾迎清难以置信,绷不住难看地笑了下,声线平和地一句句话往外蹦:“只要我不知道,你完全可以当这些事没发生?”
“对。”程越生一点不撒谎。
他看着她,有种知道她会生气,但再来一次他仍旧选择不告知的,不知悔改的理直气壮。
顾迎清被他的每个答案砸得脑子发懵无法运转,哽着嗓子问:“你知不知道从别人口中知道你那些破事的时候,我都感觉自己蠢得无可救药?你知不知道,所有的这些事情加在一起,我很难不往你跟沈纾纭之间有纠缠那方面去想?”
程越生松开她,搭着腰,下颌紧绷地盯着她:“你自己不是说过,我要是跟别人搞上了会通知你,你一天天瞎想什么?”
顾迎清脑子里轰地一声,“是,我根本不信你!你有你的计划,但有必要隐瞒行踪吗,你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?”
程越生脸色倏地冷酷,眉眼一厉用力看她:“因为没什么好说的,除了有可能让州港的事再一次上演,没有别的作用。但凡让你知道我在干什么,你会忍住不插手不多问不多想?”
顾迎清怔住,“你觉得我会拖累你?”
程越生转开脸,顿了下说:“不是,”随后使劲皱着眉头,语气冷硬,“我不想欠你。”
顾迎清像是不知什么意思似的,安静地重复:“不想欠我?”
她很快反应过来,“你跟我在一起,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在州港被绑,你觉得跟你有关?因为你觉得愧疚,欠我的?”
程越生不说话。
她逼问:“是不是?”
“是。”他转头,声音不大,但有种被问烦了的斩钉截铁。
顾迎清眼泪瞬间流下来。
不应该用“流”来形容,而是直接汹涌地淌下,根本没有前兆。
她一直想回避的事实有了答案。
她其实心里一直有数,当初在州港程家外面的车里,他说过,让她喜欢上他,跟他走到这一步,是他的责任。
她那个时候就只想跟他在一起,暗示自己,就算他没那么喜欢也没关系。
可他后来又对她太好了,每个表情,每个动作,都让她觉得,他对她感情在逐渐变深。
原来他不愿意让她知道和参与他的事情,只是怕州港的事情再次重演。
眼泪模糊视野,她眼前的一切景物在刹那间变得抽象混茫。
没什么。
既然是意料之中,那就没什么。
“哦,好吧。”顾迎清没料到自己会一边哭,一边用这种不稳又平静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话。
见她泪珠断线般往下淌,又源源不断地有泪水蓄满眼眶,程越生霎时后悔心软,喉结一滚,大掌抚上她的脸,“顾迎清……”
她像没听见,兀自说:“可是我说过,不要因为可怜我跟我在一起。”
“我也说过,我不是因为你去的州港。”
顾迎清眨了下眼,眼前清晰了一秒,复又模糊,她低声说:“我怀孕了。”
程越生倏地愣住。
大概是他的拳头落到别人鼻梁上的一瞬间里,对方的感受。
“我之前在纠结,不知道你想不想要它,我们这样的关系,又该怎么面对可能会有的非议呢?”顾迎清抿了下唇,像她平时说话那样,声音低缓又温柔。
她去拨开程越生的手,他没使力,被她拂开。
“但这些现在都不是问题了,我不要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