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扶把眼泪憋了回去，她看着叶柏川，心像刀割一样的疼。
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，她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，可上天何其残忍，让她体验过幸福和爱之后，却又将他们狠心夺走。
如果可以，她多希望换她来承受这一切，所有的病痛折磨都冲她一个人来。
十九年前的那个冬天，她本该死在那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里，多活了这么多年，她已经满足了。
叶柏川也有些微醺，他看着墙上一家三口的照片，眼里都是怀念的笑意。
“你妈妈其实很胆小的，第一次在学校上解剖课的时候，她直接晕了过去，后来她努力克服恐惧，成了最优秀的学生，再后来，她成了最优秀的医生。”
从沈祯去世到现在，叶柏川的头发已经全白了，两颊凹陷，整个人老了十多岁。
“爸爸和妈妈都是我的榜样，我也会成为最厉害的医生。”
“你也是我们的骄傲，我这一生啊，没有遗憾了。”
——
第二天早上，叶扶想送叶柏川去医院，却被叶柏川拒绝了，“我这一辈子将最好的岁月都留在了医院，最后的日子，我想待在家里，我哪儿都不想去。”
叶柏川亲自送叶扶回了学校，尽管她很想留下，可叶柏川不愿意耽误她的学习，为了时时刻刻看到叶柏川，叶扶在家里安装了监控，还在叶柏川的手机上设置了紧急联系人，在学校的每一天，她都无心学习，看到她总是心不在焉导师找到叶扶，委婉地询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。
反应过来后，叶扶赶紧和导师说了家里的情况。
“老师，我想休学一年。”
老师叹了口气，“叶扶，你学习这么好，我不赞同你在这个时候休学。”
“老师，我的梦想是当医生，可是当医生，在我的人生里，只是一个梦想和一份向往的职业，如果我为了学业，为了奖金，连父亲生病都能不管不顾，我这样的人，会成为合格的医生吗？将来会有患者敢把自己教到我手里吗？”
导师叹了口气，起身拍了拍叶扶的肩膀。
“这样吧，你先请两个月的假，如果不够，我们再休学，可以吗？”
叶扶考虑了片刻后，点了点头，“好。”
回寝室收拾了电脑和一些生活用品，叶扶就准备回家了。
林娇三人看到她这个架势，都愣了一下。
“叶扶，你收东西干嘛？”
叶扶也没有隐瞒。
“我父亲生病了，我要回去照顾他。”
“严重吗？”
叶扶摇头。
“那你是请假还是走读？”
“请假了。”
三人很惊讶，对视一眼后，都走到叶扶旁边，帮她一起收东西。
“谢谢。”
收好，叶扶和三人道谢告别，就离开了学校。
回到幸福小区的时候，叶柏川在小区和几个退休大爷下棋聊天。
“爸，陈叔，李叔，周叔。”
看到叶扶出现，几个老头都有些惊讶。
“今天周三，小叶怎么回来了？”
“我请了一段时间的假。”她没有多说，可叶柏川什么都明白了。
他又自责又愧疚，可看到叶扶出现，他眼里还有抑制不住的惊喜和激动。
“不下了，我要和我女儿回家了。”
“哎呀，老叶，还是你最幸福，我家那几个冤种，只有过年才能见到他们一面，女儿好啊，贴心又孝顺。”
叶柏川眼里都是骄傲，不过还是顺便夸了一下对方的孩子，“你儿子也很好啊，你儿子上次知道你感冒，大半夜赶回来，还差点出了车祸你忘了？”
“好是好，就是不结婚，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想的，都三十岁了，也不谈恋爱，不交朋友，一心只想着工作赚钱，让他去相亲，好像能要了他的命，不听话啊。”
叶柏川笑了笑，“时代不同了，别用咱们老思想去-年轻人做事，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辛苦，蘭城是超一线城市，咱们这些老家伙年轻时只要有工作就能分到房子，现在的年轻人，工作一辈子都只交得起首付，时代发展太迅速，年轻人的压力更大，咱们不拖后腿就行，千万不要对他们的生活指手画脚。”
“还是你豁达，可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，就想看到他们成家，有孩子。”
“儿孙自有儿孙福，别多想了，放松心态，好好享受生活。”
——
叶扶拉着叶柏川回家，然后将请假的事情和他说了。
“爸，明天咱们去医院，我知道你不想住院，我不勉强你，但我想让你做一次全身检查，接下来的日子，我陪着你，天塌下来，咱们父女俩一起抗。”
叶柏川点头，“好，听我闺女的。”
第二天早上九点，两人就去了医院，叶柏川的病最严重的是心病，但心病无药可医，即使是叶扶，也没有能力帮他治愈，而且他已经放弃了治疗，甚至不愿意去见心理医生，身体上的病，他更不愿意医治，他想把更多的钱留给叶扶。
叶扶第一次朝他发火，甚至哀求他接受治疗，可他很固执，说什么都不愿意。
“我真的活够了，没有阿祯在身边，我活着的每一天，都生不如死。”
叶柏川揉了揉叶扶的脑袋，轻声道，“死亡对我来说并不可怕，反而是一种解脱，死亡能让我再次见到你妈妈，我无时无刻都想追随她而去，前两年你年纪太小了，未成年没了监护人，我怕有心怀不轨的人伤害你，更怕你守不住家里的房子和钱，那是爸爸妈妈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，我必须保证我的女儿后半生衣食无忧。”
叶柏川温和一笑，“原谅爸爸的自私，好不好？”
叶扶趴在他的膝盖上哭得不能自已。
从医院离开，两人去了蘭城动物园和植物园，像小时候那样，在门口买了熊猫发箍，父女两一人一个。
沈祯去世前，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，都留下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脚印，这次也不例外。
他们还去游乐园坐了过山车，又去海洋馆看了海豚。
十一月初，叶柏川一个人去了蘭城的寺庙，他去求神明保佑叶扶一生平安喜乐，还求了他和沈祯的下一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