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继业回答道:“只需缴纳足够的盐税给盐铁使司,便可私营。只不过......”
“这里是天子脚下,是长安城,能在这里掌握盐井的人家,哪一个不是王侯,他们若要瞒报,盐铁使司如何敢收到他们头上,
所以这长安的盐铁使司,非但没有好处,反而可能惹来天大的麻烦。”
陈正泰听到这里,却一下子眼睛一亮:“盐池和盐井?现在都是盐池和盐井来制盐的吗?”
“若是海边,自然是用盐池晒盐,可这里是长安,则大多是盐井取卤水,而后晾晒制成盐.....”
听到这里,陈正泰却是眉开眼笑,朝陈父兴冲冲的道:“要发财啦,陈家要发财啦。”
“又疯了。”陈父看着陈正泰活蹦乱跳的样子,叹了口气。
陈正泰有了新的目标,他很快就发现长安附近有一处巨大的盐矿。
这盐矿几乎是无主之物,因为有丰富的矿物质,土地上几乎不长什么庄稼,自然而然,也不值钱。
虽然都叫盐,可这个时代的取盐之法,只有海水制盐和卤水制盐两种。
矿盐这种含有大硝和磷钾的玩意,吃了是要死人的,被人称之为毒盐。
因而这长安城外一大片的盐矿,几乎被陈正泰花了不到数十贯钱便买了下来。
在他看来,无论是海水制盐还是卤水制盐,不但效率低,而且生产出来的大多都是粗盐和青盐,口感很差,味道嘛,全靠制盐贩子们的良心了。
现在那些世家大族,几乎都垄断了盐井,产生了暴利。
既然没有盐井,陈正泰决心从这一文不值的矿盐入手。
矿盐要产出食用盐,首先就是要去除掉矿盐中的矿物质,而恰恰......
这是一个初中化学水平的人大抵就可以完成的事。
他叫了陈福,招募了几个陈家的子弟,而后在这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,
随即便开始尝试着取矿,而后将这矿物粉碎,让人先烧一口大锅,进行溶解。
制成卤水,再进行过滤、提纯,结晶。
花费了数天的时间,这如雪花一般的盐总算是熬制好了。
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把盐,陈正泰仿佛看到它们变成了一个个铜钱,格外的可爱。
陈福凑上来。
陈正泰道:“来,阿福,你吃吃看。”
“这......能吃?”
陈福手指轻轻的沾了些许白盐,即将入口,突然道:
“公子,我吃了不会死的吧,这可是石盐炼的呀,是毒盐。”
陈正泰欣赏他的率直。
不过他立马拉下脸来:“不吃才会被打死,啰嗦这么多做什么?”
陈福再不提出任何的疑问了,手指入口,吸允,皱眉。
“怎么样,怎么样?”
陈正泰有些紧张,这可关乎了父亲的官位,还有陈家的财富啊。
陈福咂巴咂巴嘴:“咸咸的,这滋味......好极啦。”
呼......
陈正泰长舒了一口气:“走,打道回府。”
陈继业唉声叹气的回了家。
一入中门,就看到下值的马周,马周已换下了朝服,领着一个木讷的少年郎提着桶子往猪圈方向去。
陈继业皱眉,这陈家都成什么样子了,哪里有府里养猪的。
那个木讷忠厚的少年见了陈继业,便朝陈继业点头:“叔。”
“噢,是正德啊。”
陈继业这才认清了这个少年,这不是三叔的亲孙,自己的侄子吗?
怎么......他还来养猪啦?
马侍奉养猪也就罢了,毕竟他是外人,随自己儿子折腾。
可这是三叔的孙子,也是自己的侄子,亲的。
怎么……
陈继业觉得自己愧对三叔,愧对自己的侄子,张口想说什么,却见马周呼唤了一声陈正德。
陈正德立即屁颠屁颠,晃着他可怜的头脑袋兴冲冲的跟了去。
远远的,听到陈正德道:“母猪有了身孕,为啥不是十月怀胎,而是三月怀胎?
先生,先生.....没有公猪,母猪是怎么有身孕的....”
听着陈正德兴奋好奇的声音,他好像是......养猪还养出了感情。
陈继业不禁感慨,陈家果然......没出息的子弟居多呀。
要说正泰养猪,那是因为从前正泰是个书呆子,但凡正泰有点爱好,自己也是心里舒坦的,
可这正德,好好的不玩鸟,养个什么猪呢。
“大人,大人。”外头传来了陈正泰的声音。
接着,便见陈正泰兴冲冲的进来:“大人,有好东西给你看。”
陈继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:“噢,是什么?”
陈正泰取出一个瓷瓶,到了陈继业面前的几子上,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结晶便落在了光滑的油面漆木上:“大人,你尝尝这盐如何?”
“盐?”陈继业一愣,他努力的辨认着桌面上的‘细沙’,这是盐吗?盐的颗粒应当粗大,如何似这细粉似得,看着不像。
陈继业眯着眼细细的,随即沾了一些盐,入口。
很快,陈继业便皱起眉来,忍不住道:
“胡……真是胡闹,这哪里是盐,盐是咸的没有错,可这盐是微苦的,这玩意,虽也咸,却没有苦味。正泰,你这是读书读傻......”
他说到这里,脸色却又变了。
盐之所以微苦,是因为......
这个时代的盐,大多是粗盐,而且含有杂质,提纯不够,所以总免不了有一种苦涩味。
就这稍有涩味的盐,还是皇帝和达官贵人们才可享用的。
若是寻常人家所用的盐,口感就更差了,能入口就已不错。
要知道这盐虽是必需品,某种程度,却也绝不是寻常的升斗小民可以吃用的,
若是在军中,甚至还有小卒们随身携带醋布,用来代替盐。
而至于如此种种的‘盐’,口感都含有涩味,不过是轻重之别罢了。
在陈继业的认知里,盐本身就带有些许苦涩味的,
现在突然吃了这白盐,反而觉得这不是盐了。
陈正泰一脸无语:“这就是盐呀,大人,你再尝尝。”
陈继业也意识到了什么,他忙又沾了盐,放入口中,这一次,再不是疑惑的表情,而是一脸陶醉的样子:“呀,这......这盐太好吃啦。”
“这哪里来的,可不能糟践了。”
陈继业说着,小心翼翼的将洒在案牍上的细盐一粒粒的拢起来,生恐浪费了似得。
“这是岩盐中炼出来的。”
“什么?”
陈继业懵了,旋即忙是捂嘴,一脸很痛苦的样子:“石盐,啊呸,正泰,你要害死为父吗?那岩盐......有毒。”
陈正泰觉得心好累。
陈继业忙要去漱口,突然又想到了什么。
不对呀,正泰断不会想害死自己。
那么......这盐无毒。
可是那岩盐?
陈继业突然震惊起来:“岩盐也可练出盐来,且还可以练出此等精盐?”
“自然。”陈正泰吁了口气:“不信问陈福。”
“陈福?”
“他已吃了小半斤了。”
陈正泰抿唇淡淡一笑:“若是毒发,早身亡了,你看他在外头还是活蹦乱跳的。”
陈继业听了,狐疑的看向厅外,果然看到了尾随而来的陈福候在厅门口,他脸涨的有些红,像狼狗似的伸出舌头,扑哧扑哧的喘着气。
陈继业咂咂嘴,虽然觉得这盐入口即化,味道确实不错,可一想到吃小半斤的陈福,却不禁头皮发麻,突然有一种想敬陈福是一条汉子的冲动。
陈继业眯着眼:“若是如此......那么......那么......哎呀......”
他一拍大腿,顿时面露红光:“这么说来,咱们不需有盐井......”
“对。”陈正泰正色道:“别人垄断了盐池和盐井,我们陈家只需要购置盐湖,命人采掘岩盐,便可提炼这白盐,陈家可以把盐的买卖做起来。
不只如此,其他人家不肯向盐铁使司缴纳盐税,而我们陈家却可以安安分分缴纳盐税,
如此,不但陈家可以借此机会,做一笔大买卖。
而大人这盐铁使,也可收取税赋,这是一举两得。”
“只是......”陈继业皱眉:“只是......卖得出去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