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说着,他也不喝茶,起身,准备要回去复命去了。
周东家不断的点头说是,小心翼翼的送走了陈福。
等陈福一走,他脸拉了下来:“快,快……让人……让人将我家的地,挂在最前头,卖地,卖地了。”
“东家……您……”
周东家虽然是做买卖的,可家里又岂会不置办一点土地呢。
本来地价跌了,周东家为了谨慎妥善起见,还是没有动这棺材本的,可现在不同了,他冷着脸道:“你难道没有看清这些土地的来源吗?你仔细看看地契,这地契里,有城西的,城西的地……谁家最多,当然是陈郡公,陈郡公家大业大,这样的身家,尚且还要抛售。还有……还有,你细细看看。还有一些地……譬如这张……”
他捡起了一张地契,激动的道:“这地……你仔细看看在哪里,这是皇庄啊,是皇家的地,宫中都在想着法子变卖土地了,再想想那亩产数千斤的马铃薯,想一想粮价的暴跌。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?现在最紧要的是钱,谁身上有钱,才能落袋为安,留着这些地,要出事的。”
伙计听了,打了个寒颤。
这是他们在东市这么多年,闻所未闻的事。
“先守着消息,老夫先将老宅的地卖了再说,这地,明日再挂出,还有……明日请各市的牙行东家来,事太大了,得好好商量商量。”
“是,是。”
其实……这消息根本就捂不住的。
只过了一夜,人尽皆知。
所谓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。
当人们到了牙行的时候,已经发现,一夜之间,土地又暴跌了一成。
哪怕是兵荒马乱的时节,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。
而无数的土地,已经开始挂出。
价格还在疯狂暴跌。
那些勉强还沉的住气的人,现在心理上的最后一丝防线失守。
信心彻底的沦丧。
可怜那前几日还买了地的人,原以为自己低价抄底可以大赚一笔,哪里想到,瞬间……他们手中的地契,就算是按照现在新的行家,贱价一两成出售,竟也无人问津。
所有近来试图买地之人,血本无归。他们固然买了土地,固然表面上,这市场的行情好像是跌了一两成,可实际上……他们的地契是一文不值的,因为……已经根本没有人对买地和继续抄底有任何的兴趣了。
各种各样的传闻,已经开始出现在长安内外,甚至连关东,也开始出现了各种流言蜚语。
而此时……在长安拥有大量土地的杜家和韦家还在静观其变。
其实不只是杜家和韦家,关中和关东以及江南的世族,都在安静的等待。
只是…事情的恶化程度,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之外。
从前一直都是世族操控着粮价,可现在……他们发现……自己对于任何市场上的活动,都毫无干涉的能力。
此时……韦家四房。
许多的族人接连来访。
他们匆匆寻到了韦节义。
韦节义此时……在前院,带着四房的仆从,个个站在,头朝天,叉手。
韦节义大吼一声:”努力。”
仆从们纷纷道:“努力。”
韦节义大吼道:“奋斗。”
“奋斗!”
这个疯子……
这是以往,人们对于韦节义的评价。
可现在……
这些韦节义的叔伯和兄弟们,却远远的观察着,他们试图中韦节义这不同寻常的举止之中,寻找到什么奥妙。
韦节义的爹韦玄正见有客人来访。
这几日,一家之主的韦玄贞要求这父子二人不得外出,让他们闭门思过。
韦玄正心里正愁呢,愁白了头发啊。
想想自己儿子这个样子,回来就要卖地,不卖就要上吊,寻死觅活,好嘛,地给卖了,几千亩呢,这都是四房的私地啊,卖了,要被人戳脊梁骨的。
“呀,二叔,六弟,诸位贤侄,你们怎么来了?”看着来了许多人,韦玄正心惊肉跳啊,不会出什么事吧,难道又要处罚节义,节义疯是疯了一些,可好歹也是韦家子孙,何必要赶尽杀绝。
“四叔。”侄辈们纷纷行礼。
这被称之为二叔的,则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韦节义,一面发出啧啧的声音:“玄贞……真是看不透啊,老夫看他,竟好似……好似……”
“好似什么?”韦玄正有点懵。
“好似能神机妙算一般,了不起。”
“呀。”韦玄正嘴张大,竟是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是不知了吧,现在外头,已是疯了,地价连日暴跌啊,你们四房真是幸运啊,这四房的地一卖,换成了真金白银,可算是躲过了一劫,倒是可怜了我们,手里空有土地,现在却甚是烫手,哎……别提了。”
“地价暴跌了?暴跌了多少,一成?”韦玄正突然觉得惊喜。
“一成?”一个侄辈不忿的道:“若只是一成,就好了,何至于我们现在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。现在已暴跌了五成,这五成还只是市价,实际上,你真要卖,便连三成都没人要。”
韦玄正听到此,倒吸了一口凉气,他眼睛发直,猛的想到自己儿子威胁要卖地的一幕:“这……这……我也觉得……吾儿自从回来之后,就和往日不一样了,每日只躲在家里,寻了那什么课本看,要嘛就在院里这般,神神叨叨的……这……这地价真跌……跌啦,还跌了这么多,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韦玄正咧嘴,乐了,开心,世上还有什么事,比高位将东西卖出去,转眼之间,那东西一泻千里要开心呢。
当然,最重要的还不只如此,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疯了,可现在看来,自己儿子哪里疯了,分明很睿智呀。
可他这一笑,所有人都怒容看他。
韦玄正这才意识到了什么,低调,要低调,忙是作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,擦拭眼里根本不存在的泪:“呀,世道竟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啊,哎……难受……难受……”
众人没心情去管韦玄正的难受是真是假,只是纷纷唏嘘:“悔不听节义所言啊,当初听了他的话,何至于如此。你可知道,现在我们是骑虎难下啊。眼看着,金银和铜钱的价值不断的上涨,地价和粮价暴跌,这么多地留在这里,这年末了,谷仓要不要修,种粮要不要留,灌溉的沟渠要不要挖,来年春耕,地要不要种,玄正,二叔我真是急白了头发啊,若是还这地还种,不是摆明着要亏呢,种的越多,亏的越多,可不种呢,地荒着……家里这么多部曲,难道白养着他们。现在有许多部曲,已经开始不忿了,都在闹,这些贱奴,真是大胆,以往的时候,哪里敢吱一声,现在胆大啦,竟敢以奴欺主,昨日,地里的部曲又逃了三户,跑去官府让人缉拿,可那边怎么说的,他们竟说……现在逃亡的部曲多了去了,哪里管得过来,你说说看,这是人说的话嘛?”
“我们来,便是想请教一下节义,看看这地……卖不卖,留在手上……太亏啦,虽说咱们韦家家大业大,可是架不住,咱们开销也大啊,要是这几年没有盈余,只有花销,长此以往,可是要出大事的。”
他们竟是来求教我儿……
韦玄正有点发懵。
忙是欣喜的朝韦节义招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