伍长便急了,忍不住喝骂,叫了人将这人拉起来,而后……等王琦随队出帐,便见这巨大的连营之内,到处都是明晃晃穿着甲胄的人。
穿戴着甲胄,很是威风,可是这种威风所需付出的代价,却无异于是一场酷刑。
重甲们开始集结,按照操练之法,所有人开始站列。
这显然,也是从天策军那儿学来的。
早有高句丽的细作,将天策军的练兵之法抄录下来,送来了这高句丽。
得了这练兵之法,高建武自是如获至宝,兴冲冲的命人按这操练之法严加操练。
只是这么个操练之法,其实一上午时间,王琦所在的这营一千多人,竟昏厥了九十多人。
更有一个,当即死了。
一下子,人们惶恐了起来。
而穿戴着重甲的王琦,其实早已直不起腰了,一时之间,营中怨声四起。
正午的伙食,还是原来一样,一张饼,一个酱料泡饭。
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下,可王琦还是觉得饿,不知为何,总是饥肠辘辘!
他勉强站起来的时候,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,一双腿,站着便不断的打颤,而双肩……就像是垮了一般。
军官带着伍长,又开始催促操练。
不过一个多时辰之后,便连武官都觉得可能要出事了,因为……他们察觉到,下午昏厥和倒下的人更多,那倒下昏厥的人,就是用鞭子也抽不起来。
王琦也倒了下去,他只觉得天旋地转,突然泪水不可遏制的流了出来,他想家,想活着,可是……迎接他的,却是无休止的绝望。
看着被人拖走的尸首,他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,觉得自己必死了。
只是……他不知该如何做,倒下去的时候,伍长踩踏在他的头盔上,破口大骂,摘下他的头盔,便狠狠的往他的脸抽了一鞭子,王琦居然感觉不到疼,只觉得……似乎自己的脸被抽了一下,却是双目无神的看着那狰狞的面孔。
伍长似乎也无奈,便让人将他搬了回去,当好心的人将他的铠甲摘下来的时候,却发现原本覆盖在铠甲内的躯体,居然不可遏制的抽搐。
一个伍里,已少了一个人。
据闻那也是一个‘壮汉子’,昏厥过后,就没再起来了。
军中似乎也觉得陈家的操练方法有些不像话了。因为效果非常的差,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撑不起甲,就算勉强撑起,也带来了大量的伤亡。
于是一份份的奏报,很快就被送到了高建武的手里。
高建武看着奏报,愁眉不展,只好召了百官来讨论。
那高阳便上前道:“大王,那叫陈正进的人曾说过,要练的重骑,都是用肉喂出来的,若是人不吃肉,体力根本消耗不起。”
“为何不早说?”高建武勃然大怒,死死的盯着高阳。
高阳很无奈,只得苦笑着道:“是那陈正进后头才说的。”
高建武自知现在追究这个也无济于事,于是便问了这最关键的问题:“若是每日让将士们吃二两肉,朝廷可以支付吗?”
此话一出,顿时便有负责钱粮的大臣惶恐不安的站出来道:“大王,如今国库已经撑不起了,现在这么多军马,本就消耗巨大,而要搭建起重骑,又需大量的牛马,可现在连乡间的牛都征起来了,哪里还有肉,难道杀牛杀马吗?”
高建武一时无言以对。
这的确是最实际的情况!
他不禁苦笑道:“这样说来,要养起五万重骑,只怕不易,看来只能缩减编额了。”
“不可。”高阳摇头道:“若是如此,花费了重金买来的甲胄怎么办?这甲胄……便是保养,花费也是不小的,若是搁置不用,迟早要腐烂,这……这不是将数十万贯钱……”
高阳的话没有说完,高建武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高阳的意思。
现在等于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。
大唐已经厉兵秣马,而高句丽必须得用重骑抵挡。
这倒不是高建武对于重骑有着十足的信心。
而在于……花费了大量的资源换来的这五万甲胄,不可能弃之不用。
要知道,似高句丽这样的国家,资源毕竟是有限的,有限的资源既然投入到了这无敌的重甲上,就已经没有多余的资源再花费在大规模的修补城墙上头了。
也就是说……现在的高句丽,唯一抵抗大唐的方法,便是建立一支无敌的重甲骑兵,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。
除非这些花费了重金的甲胄统统弃之不用,而这显然是不现实。
当然最重要的是,买这甲胄,乃是高建武力排众议的结果。
这倒不是高建武想当然,而是重甲的威力实在太强大了。
一千重甲,可以直接冲垮三万精骑,这个结果,足以让人倒吸一口凉气。
因而高句丽为了防止大唐的重骑杀来,也操练大量的重甲骑兵,本就无可厚非。
可现在……当意识到要操练这样的铁骑,根本不是高句丽这样的国力可以支持的时候,难道要让高建武自己承认自己的疏失?
谁会想到,一个重甲,可以抵得上以往二十个士卒的花费啊。
就这……还嫌不够,怎么不让人焦头烂额?
高建武压下了心头的焦躁,便道:“肉食肯定是没有的,这选入了重骑的壮丁,定是我高句丽的忠义之士,只要将士们秉持忠念,定可坚持下来。想我高句丽,起于微寒之地,列祖列宗们,在白山黑水和凛冽的寒冬之中脱颖而出,而有今日这江山社稷,难道今日将士们遭受到的苦楚,会比列祖列宗们还要痛苦吗?”
“孤看这并不尽然,说到底,不过是壮丁们怕苦罢了,而将军们一味纵容自己的部众,却殊不知,那大唐已磨刀霍霍,侵袭在即,此时我等理当克继列祖列宗们的遗德,而不是稍有些许的难关,便怨天尤人,若如此,我高句丽如何与大唐一决雌雄呢?”
此言一出,百官们噤若寒蝉,他们心里自是清楚,似乎……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。
高建武随即就板着脸道:“至于那些叫苦连天的将军,立即罢黜他们,告诉其他人,我高句丽绝无怕死怕苦的将士。”
“喏。”
…………
王琦等人,操练的强度减轻了不少,至少有一段时间,只需要一日戴甲一个时辰了。
可这样的好日子,很快就结束了。
因为突然来了人,直接去将本营的将军拿下了,而他的罪名却是尸位素餐,据闻要送去王都治罪。
新上任的将军,当日巡营,所有不带甲的将士,捉了十几个,当即抽打,而后王琦便看到已被抽打成了血葫芦一般的人,被人抬了回来,到了次日,这人便死了。
所有人犹如梦魇一般,开始了新的酷刑。
不出几日,王琦的腿脚便开始已经不听使唤了,而肩膀似乎因为长久的压迫,几乎已抬不起来,似乎受了内伤一般。
当然,这时也再没有人敢叫苦了,至少将军们上奏时,大抵的内容都是一切都在好转,将士们被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,纷纷踊跃带甲,誓死操练。
…………
陈正进作为高句丽的贵宾,依旧还在国内城常住,其实他早就想溜了,可是他发现,高阳一直都在留着他,怎么也不肯放他走。
原本陈正进以为,这些甲胄卖了出去,等这些高句丽人发现根本供养不起这样庞大规模的重骑的时候,一定会知难而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