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是平常,这点你情我愿的便宜,偶尔占一占倒也没什么所谓。
可是,对于徐木兰来说,现在属于特殊时期。
大后天就是做米花糖的日子。
伍竺鹓早早就对两个孩子说过了,到时候米花里放多少糖,要看他们的表现。
如果表现得好,就多放点糖,争取做出整个村子最甜的米花糖来。
如果表现得不好,那么今年改换个口味,做米花盐也不是不可以。
在今天上午,发生了几个孩子的扫厨房屋顶未果事件后,这件事又被强调了一遍。
刚刚紧完皮,效果自然是最好的。
哪怕身边没有大人盯着,徐木兰依然很老实。
毕竟,谁也说不准,在某个犄角旮旯里,是不是藏着阿嫲的眼线。
尤其这里是村口,海棠树下和老井边的人可不少。
在徐木兰看来,连同刚才给她送椰子的村长家伯姩在内,全部人都是很可疑的监视官。
想到这里,她默默又坐端正了几分。
“是哦,差点忘掉。”
徐木松一脸佩服。
妚草太厉害啦。
发生了那么多事情,居然都还记得阿嫲的话。
他假作不经意地左右看看,正好跟井边刚打完水的里伯爹对上了视线。
小家伙下意识扬起笑脸,接过妹妹还捏在手里,说要还给自己的那颗花生,声音也扬高了许多。
“妚草,要还我?好乖啊!公平的,分着吃。谁都,不占便宜,对吧?”
这个表情,这个语气,徐木兰不用回头,都知道后面肯定是有人过来了。
点头的动作顿时又大了几分。
“对,还你的。一个人有,一个人没有,就分着吃。两个人都有,可以换着吃,不能贪多,更不能吃独食。”
徐林里挑着一担水,脚步很轻快。
劳作了一天,本来大家都挺累的。
不过,刚才在石坑尾婆门口,看完小妚草情绪和动作都很到位的表演以后,个个都说精神多了。
经过两个卖力表演的小娃娃时,他还十分配合地夸了两句。
“妚松和妚草真懂事。咱们村里的娃娃,都应该拿你们当作那个什么……榜样才对!”
徐木兰揉揉脸,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可爱些。
尽管她觉得,阿嫲应该不会找不太聪明的里伯爹来做眼线,可周边还有其他人在嘛。
再说了,妚珍也有事情拜托她呢。
“妚珍和她哥、她弟也是懂事孩子。我们大家都是榜样哦。”
嗯……好姐妹,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!
希望里伯爹能被这句话打动,决定要好好奖励下家里的娃娃。
比如说今年做米花糖时能大方些,别跟去年那样,甜得超级超级不明显……
小伙伴们一起在外面玩的时候,都没几个人肯跟妚珍换着吃哦。
“这么说,有用吗?”
徐木松凑到妹妹耳边,说起了悄悄话。
老实说,他不是很有信心。
里伯爹搔着头呵呵呵的样子,怎么看都感觉脑子转得不是很快的样子,怕是理解不了她话里藏得那么深的意思。
还有,妚珍不是说了,她家是她阿妈来管糖吗?
把里伯爹哄开心,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吧?
“我不知道哇,”徐木兰摊手,“可能有用,可能没用。遇上了,就说两句嘛。”
反正,不管有没有用,夸人总是没错的,也是努力过的证明嘛。
不是她敷衍,主要还是妚珍这次的请托有点难,她说想要家里的米花糖变甜一点。
徐木兰想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,都没想出好办法来,可见事情有多难办。
要知道,当初妚珍本人想读书,还有妚珍阿姐想嫁海边的事,她可是脑子一转,立刻就有了主意。
最后实在没办法,只好在晚上睡觉时,问了家里最聪明的阿嫲。
“伯婆,怎么说的?”
“她说啊,别人家的糖罐,还有别人家的钱袋,都是外人不好管的东西。管了,就会很讨人嫌。”
徐木兰说到这里还挺庆幸,自己当时没有打包票说肯定会办好,不然就要变大炮精了。
“最多最多,我跟妚珍多换两块米花糖,让她吃高兴点咯。”
徐木松想了想,伯婆的话确实很有道理。
像他跟雷晟,就算已经是能互相换裤子穿、带公仔册回家看的好兄弟,可终归还是两家的人,是不会管对方的小钱钱要怎么花的。
“那我也,跟妚珍,多换两块。”
当然,交换的前提,必须是他们家的米花糖做得够甜。
要是做成米花盐,那就说什么都白搭啦。
“阿哥,我们要努力,让我们自己,还有妚珍,都吃到甜甜的米花糖。如果是米花盐,就不是甜甜的年,是咸咸的年了。”
“对,努力,好好表现。”
兄妹俩再一次达成共识。
攥着小拳头碰了碰,算是互相鼓劲,眼里都闪烁着十分坚定的光芒——
一切都是为了甜甜的米花糖!
在这个伟大目标的激励下,俩人在剩下的两天时间里,乖巧得让徐信芳和文夕见心里直打鼓,生怕他们是在悄咪咪憋着个大招。
毕竟早几年,隔壁的徐珍珍和她二哥,曾经有过趁家里人睡着,将未满月的弟弟抱出去当游戏道具的前科。
幸亏当时是夏天,而且孩子刚被抱出门没两分钟,就被发现不对劲的大人及时追了回来。
不然现在徐珍珍还有没有一个这么大的弟弟,可真是不太好说呢。
有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在,徐信芳夫妻现在对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,都保持着高度警惕。
只要一听到他们夸弟弟好看,便开始各种挑刺。
什么眼睛不够大,鼻子不够挺,皮肤不够白、不够滑、不够嫩等等,将好不容易才摆脱小老头模样的萝卜仔,贬得连猪圈里的小猪崽都比不上。
就连睡觉,都不敢睡得太沉。
生怕一觉醒来,已经变好看很多的萝卜仔就被哥哥姐姐带出去显摆了。
徐木兰可不知道阿爸阿妈居然对自己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。
她现在满心满眼,只有米花糖~米花糖~米花糖~
不管是中午觉还是夜里觉,都梦到自己在追着糖车跑。
偏偏那车是好几只长腿大蜘蛛拉的,跑得飞快,怎么撵都撵不上。
短短的两天时间,是真的过出了一日三秋的感觉。
***
腊月二十六。
天气晴好,心情灿烂。
鸡刚叫一声,徐木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,一秒钟都不磨蹭。
昨晚睡觉之前,阿嫲已经给了准话——
这次做米花,会放多多的糖!
夜里她做梦,都改成自己住在米花糖砌成的屋里,边吃边睡呢。
徐木兰嘎嘎笑着飞速冲出房门,正好看到对面小厢房也出来个人。
兄妹俩相对着傻乐了一会儿,顾不上洗漱,小手牵小手,开始屋里屋外的找人。
地盘就那么大,又有汪哥帮忙,没一会儿,两人就在茅厕门口逮到了目标——
家里的米花糖大师傅徐望丘老同志。
“就这么喜欢吃米花糖啊?”
徐望丘看着跟在自己身后,连去茅厕都要做门神的两条小尾巴,表示压力有点大。
排宿便这件本该很放松的事情,突然就变得好沉重啊。
奇怪了,不是都有秀芳带回来的奶糖哄着了吗?
奶糖啊,多新鲜、多稀奇、多洋气的东西,怎么还总惦记着米花糖呢?
“因为过年!”
兄妹俩的回答很理直气壮。
奶糖当然很好吃。
但是,没有米花糖的年,怎么能算作是年呢!!!
要知道,腊月二十以后,厚文墟上陆陆续续就有人家在做这个了。
偏偏村里的做得晚,通常都会放在腊月二十六七甚至是二十八九。
原因嘛,主要还是怕馋猫们管不住嘴,年还不到就被吃了个精光。
以至于孩子们在腊月的最后一旬,全都过得既期待又煎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