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木兰用自己的火眼金睛反复确认了好几遍。
妚丑姐阿爸讲的,不是大人经常说的场面话。
对于自己这个新朋友,他确实是真心诚意的认可,眼里也有很明显的喜欢。
她抠了抠手指头,默默在心里将给他画的叉叉擦掉一个。
只擦掉一个,还留着好多个呢。
按理说来,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画叉叉,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。
可徐木兰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呀。
尽管早就知道,不是每个阿爸都是好阿爸。
可像妚丑姐家这样不好的阿爸,她还是第一次遇见。
她在刚认识的时候,还以为小姐姐是跟自己和阿哥一样带着任务,特意回来阿婆家小住的。
直到那天,妚丑姐不小心说漏了嘴——
她们母女两个居然是被她阿爸赶回来的!
她阿爸出去喝酒,一整晚都没有回来。
回到家的第一件事,就是打她阿妈。
打完以后,就把她阿妈和她夹在腋窝下,一边一个拖到屋外丢下。
然后自己回屋,关上门呼呼大睡。
更过分的是,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过不止一次!
她听得好生气,快要气炸了。
在心里嚓嚓嚓,又嚓嚓嚓,给这个坏透的阿爸接连打了好多个叉。
在卧岭村,就连最不着调的阿伯阿叔,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。
原本她还想着,等哪天有机会碰见了,就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阿爸总说,男子汉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,为家里的妻子和孩子遮风挡雨。
为什么他却变成了妚丑姐她们的风雨?
可直觉告诉她,现在的场合不适合问这个问题。
或者说,这个问题不应该由自己来问。
算了算了,不要扫兴,不要多嘴。
阿嫲之前给阿妈上课的时候说过,关系再好的朋友,也不能随便插手别人的家事。
尤其是妚丑姐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的阿爸。
每次说起来,开头第一句话肯定是:“我阿爸超厉害,什么都会,什么都能变出来!”
表情和语气,都是满满的骄傲幸福。
就连那次不小心说漏嘴,也只是伤心不解,没有生气愤怒。
想通之后,徐木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心口。
先把哽在胸膛的那把火顺下去,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。
“不用谢,因为我们是互相看对了眼,共同决定成为好朋友的。”
小姑娘颇为老成的回应,将几个大人都逗笑了。
徐木兰耸耸肩,一脸莫名其妙,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地方。
算了,大家开心就好。
人要心情好,才会更好看。
比如妚丑姐的阿妈,就好看到跟突然变了个人一样。
之前几次看到她,都像是马上要枯萎的花朵。
现在看起来,却像是喝了饱饱的水,晒了刚刚好的太阳,所以开得很灿烂的花朵。
尤其是看着妚丑姐的阿爸,说到等下就一起回家时,眼睛里发着闪闪的光,就更漂亮了。
妚丑看着重新变得鲜活的阿妈,也很高兴。
就连马上要跟认识没几天,感情却超深厚的小姐妹分别的不舍,都被冲淡了好多。
用大大的拥抱做了告别以后,便左手右手各牵一只大掌,蹦蹦跳跳地离开了。
即使阿爸主动提到不该在她生日那天,把她和阿妈赶出家,也能笑着回一句没关系。
是真的没有关系。
因为那天她认识了妚草。
知道了自己的胎记是一朵很漂亮的云。
知道了有一天,会有人循着这朵云找过来和自己相认。
她后来想了想,觉得阿爸可能是知道那天会在红树林里遇见妚草,所以才把她们丢出来。
这份意料之外的生日礼物,她很喜欢。
是她从小到大收到的所有礼物里,最棒的一份!
送走了小姐妹,徐木兰的高兴劲头没了大半,也终于想起来要生气了。
“阿爸阿妈,你们来得好慢好慢!是不是觉得我不在家,没人吵没人烦很开心?”
这些日子,她真的好想家。
想到夜里睡觉时,总梦见自己坐着孙大圣的筋斗云,咻地一下就回到了卧岭村。
结果睡醒发现还在阿婆家,伤心得哭了好几场。
白天也是一样。
她和阿哥几乎天天都会去渡口等人。
就算不去渡口,一天也总要往那个方向看八百回,都快变成望爸妈石了。
搬回家以后,正好能跟变成望儿孙石的石坑尾婆摆在一块。
哼,到时候,他们村也别叫什么卧岭村了,就叫望石村好啦!
“胡说,这么可爱的妚草,谁会舍得让你变石头哦。”
徐信芳咧着一口白牙,见小姑娘气到嘴巴高高噘起来,饶有兴致地戳了又戳。
好熟悉,好让人怀念的手感啊。
看这软绵绵、圆鼓鼓的模样,跟石头哪里有半分像,说是河豚还差不多。
“就是舍得!你们再晚来两天,我和阿哥就真的要变石头了!”
徐木兰一把拽下阿爸的手,对他的表现十分不满意。
连她这个小孩子都知道,做了错事,弥不弥补另说,首先态度必须要端正。
结果他倒好,居然笑嘻嘻的,还敢戳人家的脸。
明显就是没觉得自己有错嘛。
“诶诶,快点坐好,别乱蹦。要是把我的腿坐断了,那大家就要在阿婆家住到过年喽。”
手贱的报应来得太快。
徐信芳痛苦地嗷了两声,艰难定住在自己身上拼命蹦跶的小姑娘。
他的两只膝盖如今都不属于自己,各被一个娃娃占据着。
左边的徐木松很听话。
坐上来以后,就一直静静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时不时附和着妹妹的谴责,轻轻地嗯两声,或者点几下头。
右边的徐木兰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停过。
屁股下面霸着他的膝盖,怀里搂着妻子的手。
小嘴叭叭叭,一会儿是抱怨,一会儿是想念。
让他的心也跟着酸酸甜甜,像泡在桔子汁里似的。
其实成分问题一解决,徐信芳夫妻就想来接两个孩子。
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,左拖右拖的,就拖到了今天。
又因为要等徐信芳从信局下班后才能过来,所以到的时候,月亮都已经出来了。
徐木兰被阿爸的惨叫声唬到了。
小心地挪开屁股,用手按了按,确认底下的腿没被自己坐断以后,才轻吁一口气。
“阿爸,这么晚,没船了,我们是第二天再回去吗?”
正好,可以先陪阿婆过节。
再回自己家,和阿公阿嫲他们一起过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