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着小侄女这一长串的叽里呱啦,徐秀芳是真的被惊到了。
她当然知道怎么做米花糖。
可才这么几岁大的孩子,居然能记得这么齐全,连小细节都知道,还可以大差不差地说出来,实在是很了不得。
反正,自己在五岁的时候,肯定没这个本事。
越想越服气,她啪啪啪疯狂鼓掌。
“妚草,你好厉害啊,小姑真是太佩服你啦。”
徐木兰被夸得见牙不见眼,还是要做出一副谦虚模样来。
“嘿嘿,也就一般般厉害啦。”
阿嫲虽然拿了糖罐出来,可糖浆还没有熬,米花糖还没有做成,她要忍住。
不骄傲,也是一种好好表现。
“这可不是一般般厉害,是非常厉害!”
“真的啊?”
“真真的!”
“呵呵,大家都厉害,大家都厉害啦!”
灶台上忙活着的徐望丘老两口听着姑侄二人你来我往,也没插嘴,只对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。
妚草当然清楚啦。
这一个月来,每次睡觉之前,她都要听至少一遍怎么做米花糖。
要是听得不够过瘾,那就谁都别想睡。
一边听还要一边问,各种细节刨根问底。
问完以后,被子一盖,秒睡!
现在,说她对整个流程烂熟于心,那是一点也不夸张。
等待的时间原本该是格外漫长的。
可因为时不时能分到三四颗米花、一两粒花生碎,帮着试火候,倒也没感觉很难熬。
咕嘟咕嘟。
咕噜咕噜。
锅里的糖水欢快地冒着泡,酸酸甜甜的酸桔香随着白色的水汽,四处飘散。
徐木兰摸着被勾出馋虫的肚子,不用凑过去看,就知道是糖水在变糖浆了。
她吸溜着口水,发出了好大一声感叹,“太香啦!阿公做的桔子糖最好吃啦!”
徐木松跟妹妹默契极佳。
立刻从水缸里打了碗水,端到灶边候着。
这个暗示直白得不能再直白。
徐望丘心领神会。
手里长长的特制竹筷在锅里一蘸,再一拉,一条糖丝就出现了。
往碗里一放,手在水里左捏捏、右搓搓,没过多久,就变出了几颗小小的糖丸。
“喏,拿去分吧!”
两个小家伙早就在旁边候着。
见糖好了,赶紧摊开双手,小心地接过。
糖是数着人头做的。
扣掉不能吃糖的萝卜仔,刚好九颗,家里一人一颗。
在家的,嘴里霎时都弥漫着酸甜桔香。
不在家的,桔子糖也找个干净的碗好好收着,等人回来再吃。
等嘴里的桔香彻底消散,怎么咂也咂不出半点味道时,米花糖终于做好了。
徐木兰笑得谄媚,亦步亦趋跟在阿嫲屁股后面等投喂。
她最喜欢的,就是刚刚出锅,还没有变硬的米花糖啦。
口感酥酥软软的,可以拉出糖丝来,吃起来超级过瘾的!
伍竺鹓也不小气。
拿过一个大椰碗,直接装了半碗,又放一个木勺子在里面。
叮嘱了一声“当心烫着”,便继续忙活。
兄妹俩将碗放在凳子上,一起努力呼呼呼。
呼出不知多少口水花以后,感觉晾得差不多了,才敢下口。
尝过一口解了馋,便你端着碗,我拿着勺,到处喂人。
喂完一圈,最后还剩了个碗底。
俩人也没再回厨房,就坐在堂屋石门坎上,晒着太阳吹着风,看着蓝天白云,听着小鸟啾啾,慢慢享受美食。
“阿哥~”
“嗯,什么?”
“糖好甜,米花糖好好吃,好开心~我现在,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,嘿嘿~”
“我也是,嘿嘿~”
两秒钟后……
“汪哥,不可以!妚草,快跑!”
“哦。”
啪叽!
乒铃乓啷!
“呜哇哇——阿公,阿嫲,我的米花糖,呜哇哇——给汪哥打翻,还抢进肚里啦!”
抢米花糖事件,让徐木兰和汪哥的友谊,就此破裂。
直到午觉醒来,喝了杯米老鼠糖冲泡的奶糖水,一人一狗才重修旧好。
等徐珍珍眉飞色舞跑来报喜讯时,她已经坐在杨桃树荫下,用阿妈淘汰下来的掉齿木梳,帮着汪哥梳毛了。
“妚草,谢谢你,你好厉害啊!”
“对呀,我也觉得自己好厉害的~”
米花糖已经做好,徐木兰觉得,做人其实可以不用太谦虚。
毕竟阿爸也说过,谦虚过了头就显得很假,会让人觉得不真诚。
这么想着,对于好姐妹的夸夸,便很坦荡荡地接受了。
顺带着,还将自己今天上午被夸超级厉害这件大事,也做了个分享。
有人夸她是常态,之所以会列为大事,主要是因为夸她的不是一般人,是解放军小姑。
“哇,真好啊!我也想要解放军夸超级厉害。”
徐珍珍虽然有个解放军大哥,可他上次回来很匆忙,没住两天就走了。
夸倒也是夸了,就是平平常常一句好棒。
当时挺高兴的,现在有了对比,就觉得有点小失落。
“这还不简单。我带你去找我小姑,让她也夸一夸你。”
在徐木兰看来,会带阿弟、会洗碗筷、会洗衣裳,现在还学会了做饭煮菜的小姐妹,也是担得上一句超级厉害的。
徐木松跟在两人身后,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。
手指在腿边敲了又敲,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,“妚珍,你要,谢什么?”
徐木兰恍然,“对哦,你要谢我什么?”
“我没说吗?”
徐珍珍认真回想了一下,发现自己还真是忘了说。
“我家要熬番薯糖,做甜甜的米花糖啦。”
她当时找妚草帮忙,其实只是随口一提,心里也知道希望不大。
没想到,刚才阿妈跟妚草阿嫲、妚松阿嫲在外面讲了一阵话以后,进屋就宣布,下午要挑些靓点的番薯来熬糖。
说是阿姐出嫁第一年,要给她撑撑场,太寒酸了不合适。
徐木兰听着,连连点头。
伯姩这么想就太对了。
阿嫲经常教的,再好的亲戚,也是要有来有回。
妚珍家吃了她阿姐和姐夫那么多海货,要是还给他们吃一点都不甜的米花糖,确实不好。
胥邪县过年,米花糖是绝对不能少的年货。
有客上门要拿出来招待,送礼回礼也要有它。
做得不够甜,或者是黏不起来变成米花碎,哪怕人家嘴上不嫌弃,自己都会觉得丢面子。
郑环翠娘家嫂子的本家,是远近闻名的蔗糖村。
有这么一层关系在,家里倒没怎么特别缺过糖。
哪怕今年有个文夕见在坐月子要补身体,多少还是能匀出点来做米花糖。
其他没有这种资源的人家,用起糖来就很紧巴了。
徐林氏刚才,就是过来问问还有没有用剩的糖,想着不管买还是换,终归要比墟市上的价钱便宜些。
“我家糖要用完了,只剩个底啦。”
徐木兰叹气,伯姩怎么现在才问呢。
要是问早点,她家的米花糖不做那么甜,也是可以的,反正又没有要撑场的人。
“我二哥说,阿爸阿妈肯定是忙忘了,没想到这个。后来不知被谁提醒了,才想起来。”
徐珍珍摊手,大人有时也很不靠谱的。
“你阿嫲也说没糖了。她一定知道,我阿爸阿妈舍不得去外头买糖,才说可以用番薯熬糖。”
家里别的没有,番薯多得很呢。
徐木松挠头,事情他好像听懂了,又好像没听懂。
“这个,跟妚草,没关系啊,为什么谢?”
“当然有关系!”
徐珍珍坚定认为,提醒她阿妈要给阿姐撑场子的,肯定也是妚草家的人。
那无缘无故,人家怎么会突然跑来提醒呢?
肯定也是妚草拜托的!
徐木兰一脸茫然,她拜托了吗?拜托谁了?
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印象咧?
苦思冥想三秒钟以后,她悟了。
一定是哪天晚上睡着时,说梦话拜托的齐天大圣,结果阿公阿嫲以为是在拜托他们!